「霜霜,回去喝一盞姜湯,不要再生病了。」
31
與被囚禁的容潛相比,徐昂的生活狀態顯然滋潤許多,他不只住了間小廂房,地上還橫七豎八地攤著好些話本子,大概是供他消遣的。
他正蒙著被子打呼嚕呢,我一把給他的被子掀開,叫他:「徐昂!」
徐昂一下子醒了,見了我,更是一驚,「娘子,你怎麼來了?」
我忍了數日的淚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,一滴不漏地哭出來了。
「徐昂,怎麼辦啊!小叔叔好慘,小嬸嬸好慘,我,我也……」
徐昂卻歪著頭看我,似笑非笑,只用了一句話就成功打斷我的哭聲。
「娘子,你怎麼變丑了?」
天哪!多不容易才能看到你啊!不開心就算了,竟敢說我丑!我氣不打一處來,伸手就去抽他,「徐昂!」
徐昂笑嘻嘻地往后躲,我則惱怒地也爬上他的床,手繼續高高揚起來。
——心里只有一個念頭,我要把這個沒良心的家伙狠狠揍一頓!
我把他逼到床角,他沒地方躲了,于是干脆一邊笑,一邊攔腰把我抱起來放倒,「好了好了,相公逗你呢,娘子只是瘦了些,等過幾日啊,相公帶你吃八仙樓的燒鵝,兩頓就養回來了——呦,裙子還濕了?」
他干脆抽掉我的外裙,把我往他的被窩里塞。
被子將我裹得緊緊的,徐昂則半躺在我旁邊,含笑看著我,拿袖口去擦我臉上的淚痕。他的里衣因為方才的打鬧有些凌亂,露出精致的鎖骨。
這家伙……以前也是沒有鎖骨的。
我喃喃道:「徐昂你也瘦了。」
徐昂一挑眉,「辟谷,知道嗎?我這養生呢。等辟谷九十九日啊,我就得道成仙了。
」
被他這番插科打諢,我幾乎都忘了我倆的性命都還捏在別人手里呢。我從被子里掙脫出來,趴在他耳朵邊,把之前小嬸嬸來看我,還有剛才看到容潛的情狀都告訴了徐昂。
越講,徐昂的笑容越酸澀。
他無意識地揉著我的腦袋,直把我揉得昏昏欲睡,他才道:「好了好了,讓我家傻娘子想這麼多事情,真是難為她啦。」
我瞪他,「我才不傻!」
他哼了一聲,側身也在我旁邊平躺了下來,嘴里喃喃道:「容潛一向心氣高傲,苦心孤詣。此刻他的大計功敗垂成,自己都性命難保——他竟還有工夫顧慮你我的安危,真是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。」
我沒聽懂,「大計?容潛有什麼大計?」
徐昂卻不肯再說了,只是淡淡道:「管他做什麼?他從來都把我當成個游手好閑的小惡霸,那我便不務正業給他瞧——既不肯把實情告知你我,我們當然也不用顧及他的死活。」
「你,你別亂說啊,他是你小叔叔啊,血脈相連,有什麼事情不能掰開了講?你這麼聰明,有什麼是不能講給你聽的!」
「對啊。」徐昂臉上悵然若失的表情乍然一收,他興味盎然地瞅著我,「娘子,你覺得我聰明嗎?」
32
他離得太近了。我只覺得他的笑容灼灼生光,燦然炫目。
我突然就咬著了自己的舌頭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我心里發急,含糊著就要說「聰明」。
門外已經響起侍衛催促的聲音。
「陳姑娘,該回去了。」
我瑟縮了一下,不愿離開徐昂的被窩。徐昂見我磨蹭,了然地哦了一聲,利索地翻身下床。他推開門,好像變戲法似的摸出幾片金葉子,在眾人面前晃。
「哎,各位兄弟,我家娘子多日不見我,想我想得緊,哥幾個行個方便,過一會兒再回來?我在舅舅面前也會為各位美言的。他老人家肯定也想早日當舅姥爺的,不是嗎!哎,多謝,多謝,有勞,有勞!」
這,這都是什麼鬼話連篇啊!!!
可是徐昂笑瞇瞇地對著外面做了個「再見」的動作,然后瀟灑地把門一關。
……那幫侍衛,竟,竟然就這樣被打發了?
對上我疑惑的眼神,徐昂捻起我一縷長發,一邊在手指上纏著玩,一邊笑道:「睡吧,天亮前再回去。」
可我不能睡,我還有事情要和他商量。
「贖金,你打算怎麼跟我爹要贖金?要用我家一半家財換我們一命,這也太……」
「娘子不怕,岳父大人素來豁達又疼愛你,想必不會心疼錢的。」
我白了徐昂一眼,「我當然不是擔心這個,我是我爹最重要的人,他必定會救我的,我從來不懷疑,換過來也是一樣——我是怕我爹擔心我。你知道的,他就是看起來康健,但一心急就容易上火……」
徐昂默默聽我分析,突然開口,聲音之中頗有些狡黠,「娘子,那我呢?」
「什麼?」
「你會用什麼來換我一命?」
這個家伙怎麼總說傻話,我沒好氣地許諾,「自然也是傾盡所有。有錢給錢,有命給命。」
徐昂無聲地笑了一笑,他摸著我的頭頂,柔聲道:「睡吧,我陪你一起睡。」
他這句話仿佛有催眠的魔力,我閉上眼,一瞬間就睡了過去。睡迷糊前的最后一個記憶,是徐昂在我耳邊低聲。
「我徐昂……也是如此。」
33
又住了幾日,我漸漸從侍衛們的口中套出了此地的底細。
南晉睿帝流亡多年,行蹤不定。大約是與蜀國的國主達成了某些交易,近一兩年間,他一直蟄伏于蜀、梁兩國交界,左右逢源,伺機而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