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“老爺知道了氣得直罵少爺,少爺原先是想出去找小姐的,老爺說不缺他一個……沒用的東西,少爺現在還在祠堂罰著呢。”
良心好痛,我的傻哥,承受了太多。
晚上秋水給我念完游記,她給閉眼做熟睡狀的我掖了掖被角,替我撫了粘在臉上的亂發,輕輕吹滅了燈,無聲地走開了。
我閉眼數了兩百息,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,從塌上踮著腳去夠高些的柜子,從里面抽出來一件厚些的長披風。
看樣式和長度,應當是先前徐敏儀在我這落下的。
我費力地把披風系上小短脖,提溜著披風長長的下擺,在軟嘟嘟的小肚子上面打了個結,這樣可省力啦,還暖和。
然后偷偷摸摸地從我的小屋子往后溜達,徐府聽起來還挺恢宏的,其實也就是個面積不大的一進院,勉強維系著我爹做小官的排面。
祠堂里供著先祖的排位,平日灑掃也算勤快,但到底不是住人的地方,現在我的傻哥哥指不定怎麼凄風苦雨呢。
不得不重申一下,我爹是個小官,所以聽起來很恢宏的徐府里的仆人滿打滿算一只手可以數的過來。
我溜過耳房,屬于秋水的那盞昏黃的小燈還亮著,她是家生子,讀過一些書,人又溫柔嫻雅,我心里是很喜歡她的。
但被抓住假睡就不好了,我加快了步伐,古代的軟底鞋子也未免太適合夜行作案了叭,走在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。
也可能是我比較輕的緣故,想當初我在高三為熬出來的青春痘和暴漲的食量煩惱的時候,可想不到還有一天能重回二三十斤的日子。
真是世事難料啊嘻嘻嘻。
于是當我悄咪咪地從下人換果品的小側門摸進祠堂時,我的傻哥哥徐敏儀一點動靜都沒聽見,他跪坐在一個看著還算軟綿的蒲團上,面朝著一張立著長燭的香案,手里握著本書,看得正入神。
長燭的光是暖黃色的,映照在他美玉般的少年面容上,這玉生了瑕疵,唇角猶有紅腫,我突然從腦中抓住了什麼,可又想不出來,很快又被它逃走了。
我悄咪咪地竄到他身后,伸出我罪惡的小手。
“嗚哇!”
是我被抓住發出的驚叫。
徐敏儀倒是笑得很開心,他好像背后生出來眼睛,一把撒開書,攥住我伸向他眼眶的手,旋過身來佯裝驚喜,手上不輕不重地捏了兩把,似乎對軟綿綿的手感很滿意,眼睛都愉悅地瞇起來。
“呀,這麼晚了,嬌嬌擔心哥哥是不是?”
說著就要把我的腦袋往他懷里摁。
我拼命掙扎,這是另外的價錢啊呸,不是,這具身體雖然是個小姑娘,里面的靈魂可已經成年了呀!!!
比徐敏儀還大個幾歲呢,臭小子休得無禮!
他見我不從,便松開手,收斂了愉悅的神色,換上一副憂郁模樣來,下垂的狗狗眼好像折射出了細碎的光芒,唇角微垂,低聲說道。
“嬌嬌也覺得我很沒用罷。”
“求了爹好久,才能讓嬌嬌陪我上學,我卻讀不進去,辜負爹的期望,還把嬌嬌弄丟了。”
他輕輕咽了一聲,眼簾低垂,又嗓音沙啞地說。
“我是讓爹失望的兒子,嬌嬌失職的兄長。”
語罷,十分低落似的,把頭垂下去,慢慢倚靠在我肩上,手臂微微收緊了。
他…他他,不會是在哭吧?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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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敏儀:謝邀,帥過。
11.
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膀,作為小小的安慰。
其實我也能理解他的壓力,我現代的父母各自成婚,沒有一個人想養我這個拖油瓶,高三那一年我恰好成年,就被繼母找了個理由扔回爺爺奶奶以前的房子了,他們二老早已過世,我在那個離學校不近的小宅子里獨自生活。
如果讀不出出路,沒有人會養我。
本來也沒有人關心我的感受,電視上那種會為了孩子高考延后離婚的父母對我來說都是奢望,同桌的媽媽每天晚自習后會騎著電動車來接她,她的臉都被寒風吹得通紅,有時還會叫住我,請我喝口奶茶,而我禮貌地拒絕,戴著耳機獨自坐公交回家。
因此我念書念的很拼命,比同學熬更多的夜,寫更多的練習冊,拿到更好的成績,偶爾被老師夸一句寵辱不驚。
他不知道我家里什麼都沒有,沒有暖黃的燈,沒有為我驕傲的家人。
我也有讀不進去的時候,在臺燈下獨自崩潰的時候,真的不知道怎麼辦,覺得未來沒有一點光亮。
未來是一塊巨石,沉沉地壓在心里。
但徐敏儀他不是不會,不是不能,他是不理解,不理解為什麼要這樣做,為什麼要讀書,為什麼不到十五歲的他要思考自己的未來,為什麼這個時代是這個樣子?
在現代,他這個年紀還只是個初中生。
“爹讀了半輩子書,十里八鄉哪還有比他更淵博的人,那個沐猴而冠的狗官卻天天指著爹的鼻子罵,他憑什麼?”
“讀書真有出路嗎?沒有世族幫襯的寒門子真的能出頭嗎?嬌嬌,我很俗,我不是那種滿腦子家國大義的人,我想入朝,我想往上爬,我想讓爹娘為我驕傲,我想讓嬌嬌像那些貴族女郎一樣,用最好的脂粉,招最好最俊的夫婿,可是嬌嬌,我可以嗎?這個世道允許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