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公主剛喝了一口,忽然猛地咳嗽起來,大約是被嗆著了。
朝妃當即便甩了侍奉宮女一個耳光,秀眉緊蹙:
「混賬東西,這茶水這麼涼燙,居然敢拿來給公主喝,你一個奴才,就算被抬舉上來,也不過是主子身邊的狗,照樣低賤,來人,拖下去杖斃!」
她故意拔高了嗓門,好像是專門說給我聽的。
那宮女嚇得跪在地上拼命磕頭,見朝妃不為所動,干脆爬到我面前磕頭求饒:
「容妃娘娘,求您救救奴婢,奴婢是無心的,求您給奴婢說句話吧!」
我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,有些不忍。
剛想開口時,身邊的陳夭便扯住我的袖子,靜靜看著我,搖了搖頭。
她頂著嘉禾那張單純的小臉,眼神卻是冷靜淡然的。
若是嘉禾,早就過去擋在小宮女前面,央求著留她一命了。
朝妃冷笑道:「我還以為,容妃如今爬上了妃位,就想僭越管教本宮的人了,來人!把這個賤婢給我拖下去。」
余光瞥見假山后頭一抹明黃色的身影,我的眼眸漸漸浮上一層水汽,咬了咬下嘴唇道:「朝妃妹妹,你不要誤會我,當著孩子的面,妹妹別太動氣……」
朝妃果然是個按捺不住性子的,我越是這樣,她越是要在眾人面前彰顯自己的獨一無二,雖然說著什麼人人平等,卻又覺得自己高人一等。
自她進宮三年,都是如此。
「妹妹?你一個五品小官的女兒,也配在我面前說話,最討厭你們這種迂腐的世家女,惺惺作態的軟骨頭,叫你一聲姐姐都是給你臉。」
她正說著,身后卻忽然傳來鼓掌的聲音。
朝妃不耐煩地轉頭看去,一下子臉色發白:「皇上,你……你怎麼在這兒?」
皇上的臉色有些陰沉不定,我猜他定是因為北地動亂的事心煩,又聽到朝妃乍乍烏烏地作威作福,一定更煩了。
朝妃趕緊過去拉住皇上的衣袖,委屈巴巴地道:「是姐姐剛剛故意針對羞辱我,我一時生氣,才還了幾句嘴,皇上……」
皇上皺眉道:「朝妃,進宮這麼久,還沒學會如何回話嗎?你啊我啊成何體統?」
她這回是真委屈,剛進宮時,就一直這樣說話,皇上也寵著,說她天真爛漫,甚是可愛。
只是朝妃不知道,有些東西,一旦新鮮勁過了,不論如何,都是錯。
「皇上,妹妹也是無心,就請皇上看在五公主的份上,不要責罰朝妃妹妹了,臣妾……無妨的。」
我有些站不住腳,一陣風吹來,輕輕「嘶」了一聲。
美人立于寒風中,搖搖欲墜,眼中還噙著淚,在皇上眼里定然是一幅美景。
果然,他看著我的眼睛都亮了,轉而心疼地過來攬住我:「愛妃身子不好,朕陪你回長樂宮。」
說罷,他又轉頭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朝妃,落下了一句:「朝妃違背宮訓,禁足一個月。」
皇上在長樂宮歇下,第二天,內務府就送來了不少好東西,領頭的公公原本是巴結朝妃的,如今又來對著我點頭哈腰。
我自然也對他笑吟吟的,只不過,叫鯉香把送來的東西一概收下,賞銀嘛,分文沒有。
陳夭還說我心軟,太過溫柔,所以才會被朝妃欺負。
我有些好奇,陳夭和朝妃所在的時代奉行人人平等,朝妃最開始入宮也是如此說的,覺得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珍貴的。
陳夭見了宮人被處死,卻這樣冷靜,還會阻攔我說情。
陳夭抿了抿嘴,道:「我們那個時代,也不是完全人人平等的,雖然重視生命,不會將人分作三六九等,但依舊有高低貴賤,這是潛意識里的,說不明白的。」
她這話說得好像很矛盾,但大約就如同朝代更迭,奉行的主張不同,但深究根源,都是一致的。
「權力真是個好東西。」
陳夭這樣說道。
「是啊。」我瞇了瞇眼睛,很是贊同,這也是我的追求。
7
剛過年初,我的身子有些困倦,還總是吃不下飯。
太子送了許多宮外的點心佳肴進來,說可以開胃,只可惜我還是吃不下飯,總是干嘔。
陳夭坐在我對面,偏過小臉有些猶豫地開口:「母妃你……」
她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,顯然是猜測到了。
鯉香欣喜地喊道:「主子,奴婢去請太醫!」
我朝鯉香溫和一笑,嗯了一聲,她就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,我若不經意地瞥了門口站著的小太監一眼,他立刻壓下帽檐,悄然跟上。
陳夭的表情有些嚴肅,蹙眉低聲道:「你要小心點,宮斗里最多的,就是打胎了,吃的用的,說不定就被放上麝香了。」
她這樣一個小人兒語氣嚴肅地說這些,我竟覺得有些好笑,一時沒忍住,像以前一樣捏了捏她的小臉。
陳夭現在與我熟絡了,只是皺了皺眉,也沒有躲開,又反復叮囑:
「你可別不當回事,你太單純了,很容易被害的,如果被人害了,還怎麼給你的嘉禾報仇?說不定還會拖累我。」
我噗嗤一笑:「行,知道了。」
我有孕的消息傳遍了后宮,皇上高興得合不攏嘴,這幾年他都沒再有過孩子,也沒有后妃有孕,如今我有了,自然是備受矚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