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卻瞪大了眼睛,一臉不可思議,我微微一笑道。
「這把刀子還沒開過葷,就賞你了。」
一刀一刀刮去,剔骨割肉,這也算是我宮中漫漫長日里最喜歡做的事了。
等收拾完這些亂七八糟的,從密室中走出來,發現外面天都黑了,鯉香在外面輕輕叩門,喊我用膳。
我又點了支香,不僅凝神安氣,也能除去這屋子中的渾濁之氣。
就在這時,門卻忽然被推開了,有人走了進來。
整個長樂宮都知道我的規矩,禮佛時,就算皇上來了都不能打擾。
我蹙眉看去,發現居然是嘉禾。
她只披了一件外衣,大約是剛醒,細絨頭發還散在肩頭,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靜靜望著我。
我不著痕跡地將一截殘骨踢到桌案底下,擦了擦手上的零星血跡,然后吹滅火折子,走過去摸她的小臉:
「嘉兒,你怎麼就這樣跑出來了?」
若是往日,嘉禾早就張開手臂抱住我了,如今卻條件反射般偏過臉,避開了我的手。
她上下打量著我,神色異常冷靜漠然,哪里像是個六歲的孩童。
良久,她大約是想到了什麼,向我行了個禮,低聲道:「容娘娘安。」
3
我想,嘉禾的身體里應該是住進了另一個人。
倒不是我多心,只是朝妃未出閣前,曾失足摔下樓梯,從此性情大變,一個老實本分的深閨小姐,一下子出口成章,變得張揚明艷。
她張口閉口說自己是穿越而來的未來人,知曉天地,總會說許多稀奇古怪的話,以及做奇怪的事。
我還記得最初進宮時,朝妃總是在皇上面前說什麼人人平等,也不許宮女太監在她面前下跪。
我覺得她這話說得奇怪,但也有些不切實際的道理。
不過后來她便也不怎麼說了,宮里有宮里的規矩,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改變。
嘉禾醒來后倒沒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,她只是靜靜地打量著身邊的環境,看人時,眼神里滿是戒備與謹慎,卻又生疏地行著規矩。
以前的嘉禾會甜膩膩地抱著我叫母親,沒心沒肺地憨笑著去采花,送給我,也會在皇上面前索要抱抱。
但如今的嘉禾并不喜歡說笑,對著我時總是恪守規矩地叫一聲:「容娘娘。」
施貴人來了兩回,第一次她躺在床上,客套敷衍地笑著,第二次干脆裝睡,睫毛頻頻抖動,我只得笑道:「這孩子受了驚,還沒緩過來呢。」
施華是最喜歡嘉禾的,聞言又送了不少名貴藥材來,連兄長在北地打仗得到的稀罕雪蓮,都送了過來。
皇上來時,嘉禾正在用膳,她拒絕乳母的幫扶,自己爬上了凳子,安靜的著吃八寶甜酪,直到宮人喊了聲「皇上駕到」。
我立即起身,和眾人一起行禮,皇上將我扶起來,轉頭便去看女兒。
嘉禾大約是愣了神,看了皇上半天才想起來喊了句:「父皇。」
若是往日,嘉禾早就蹦蹦跳跳鉆進皇上懷里了,皇上以為是她病還沒好,抬手就過去摸她的額頭:
「嘉兒好些了嗎?父皇……」
可令所有人都驚呆的事情發生了。
就在皇上抬手的一瞬間,嘉禾突然猛地捂住自己的頭,小小的人幾乎縮成一團,在凳子上瑟瑟發抖。
「嘉兒,你這是做什麼?」
皇上有些不明所以,但據我這些時日的觀察來看,這個嘉禾,應該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了。
我的眼淚啪嗒掉落,款款跪下。
「皇上,嘉兒定是受了驚嚇,都怪臣妾一時不察,若是臣妾早些發現孩子不見了,嘉兒也不會如此。」
我聲淚俱下,嘉禾看了我一眼,也反應了過來,快速下地行禮:
「父皇,是女兒的錯,請您不要責怪母……責備容娘娘。」
皇上又怎麼會忍心見到這樣的場面,立刻將我和嘉禾扶起來,抱起女兒顛了顛,眼睛也有些發紅。
小公主受盡委屈,卻連一句母親也不能稱呼。
嘉禾這句容娘娘恰到好處,六歲的小女兒,聲音嬌柔,又多了幾分虛弱,可不是讓人憐愛。
果然,皇上當場便下了旨,晉封我為容妃,又給了好些賞賜與補品,以示安慰,連著幾日都歇在長樂宮,陪伴我們母女。
4
聽說朝妃在宮里氣得摔東西,又逼著兩歲的清禾背詩,背不會便不許用飯。
這還是施華來向我道喜時,閑聊談起的:
「清禾這孩子可憐,小小年紀便被迫如此用功,云妃娘娘勸了幾句,那朝妃還說什麼男女平等,皇子公主都應刻苦學習。」
朝妃這話倒是不假,雖說女子不許讀書識字,但真正的名門貴女,有見識的人家,哪個不是給女兒請了先生教習。
女子讀了書,才能明理。
這是阿娘臨去時教我的道理。
所以在家中哪怕飯都吃不飽,受盡欺辱打壓,我都會偷偷在私塾外面聽先生教書。
入宮生下嘉禾后,我也會教她念書認字,但不會嚴苛,明辨世間道理,自由快樂便好。
以前的嘉禾才讀到論語的前幾頁,這個嘉禾似乎通篇都很熟悉,不經意間說出意思時,又立刻裝傻:「女兒是瞎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