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端王不語。
昔日儒雅風趣的他,在殘酷的現實面前,像個遲暮老人,兩眼定定望著瘋掉的淳妃。
我笑著,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流下來:「既然是幫她,為何變成這副模樣……」
慕瑾冷笑一聲:「與其回王庭受辱,不如留在我身邊,且她腹中已有慕家后代,諸位便是捅到我爹面前,倒霉的也只是你們自己。當然,諸位該是走不出去了。」
四處墻頭突然出現密密麻麻的黑衣人,手執箭弩,齊刷刷對準我們三人。
慕瑾絲毫不拖泥帶水,招招手:「放箭。」
13.
「秦姒!」江漪大喝一聲,抱住我,反手抽出長劍抵御暗箭。
端王自顧不暇,一邊躲閃一邊怒吼:「慕瑾!你該死!」
慕瑾愛憐地蹲在淳妃身邊,喃喃自語:「姐姐,他們死了,你就是我的人了……乖乖把孩子生下來……」
墻頭的暗箭一輪接一輪,無休無止,江漪武功再好,要顧及我,難免被人捉住空子,多處擦傷。
「抓緊了!」江漪攬緊我的后腰,悶哼一聲,沖破重圍躍上墻頭,將黑衣人一劍斃命,打開了缺口。
然而外圍卻是望不到頭的軍隊。
平北王府麾下列滿大街小巷,那面所向披靡的旗幟插在不遠處迎風飄揚。
江漪低低罵了一句:「平北王反了。」
端王此刻也出現在身側,神色大變。
本以為突破一層便能破開生路,誰知平北王更勝一籌,借機起事。
不過他們的注意力并不在我們身上,人群正中央,盛杭孤身一人,神態自若。
前有虎狼,后有追兵的情況下,我們似乎已經陷入絕境。
慕瑾手下的吶喊和破門聲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,微妙的平衡被打破,我們被帶到平北王面前。
平北王騎在馬上,居高臨下地對盛杭開口:「皇上,幾位娘娘身嬌體弱,不必回驛館了。臣府中寬敞,恭請圣駕。」
這哪里是請,分明是軟禁。
我現下神志混亂,半句沒聽進去,稀里糊涂被帶入平北王府。
椿嬤嬤憂心忡忡在房中等我,第一眼就哭出聲:「美人,你可曾嚇著?」
我捂住臉,沉默不語。
半晌,猛地沖出門,跪在樹下哇哇吐了……五臟六腑揪在一起,到最后什麼都不剩了,我伏在地上,渾身顫抖。
淳妃娘娘的模樣在我面前縈繞,為了復仇,我留在深宮,葬送了自己一輩子,淳妃卻將我們所有人蒙在鼓里,假死出宮。
既然離開了,為何又活成那副惡心的模樣!
置我于何地?
我狠狠咬住手背,面目猙獰。
感覺到鮮血進入口腔,才讓我混沌的神思清醒一些。
椿嬤嬤不知何時從屋里跑出來,抱著渾身泥濘的我,眼眶通紅。
積攢了許久的郁氣終在此刻爆發,當晚我高燒不退,在平北王府為囚,自然無人替我找人醫治。
我仿佛回到了入宮那年的冬天,貴妃假意小產陷害淳妃,我為求自保,生生跪傷了一雙膝蓋,冬日蜷縮在寒冷的被衾下,盼著日子一天天熬下去,好早日出宮與家人團聚。
后來,陰差陽錯,我步入囹圄,被推著向前走。
現今才想明白,深宮的人,誰都沒有退路,只有攀上高高的屋脊,站在權力之巔把別人踩在腳下,才能活出個人樣。
盛杭生性多疑,敢佯裝南下,反而千里迢迢來到北地,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。
加之一路走來,兄長寄給我的家書越來越少,多半接了盛杭的指令,暗中調度兵馬。
因此,我并不擔心盛杭全軍覆沒,病勢兇猛,我持續數日高熱不退,一度以為自己挺不下去了,可嗓子眼始終吊著一口氣,想爭一把看看,硬生生熬過了北地的寒春。
再次醒來,天氣晴好。
我想動動手,發現手被人禁錮。伏在我床邊的人影驚醒,露出喜色:「阿姐!」
秦聲滿臉憔悴,眼神卻黑亮。
我有片刻恍惚,仿佛回到自己未出閣的時候。
直到江漪端著藥碗進來,才忽然回神,我們在平北王府。
只是小弟如今出現在我房中……
秦聲咧嘴:「阿姐放心,這次我是跟大哥來的,一舉拿下逆賊,真是痛快極了!」
江漪背身聽著,用勺子攪了攪,端到我面前。
「起開,別碰我阿姐!我來喂!」秦聲撞開江漪,奪過碗來。
我蹙蹙眉,忍不住小聲苛責:「聲兒。」
秦聲渾不在意:「兄弟三個就留他在你身邊照料,還照顧成這樣,要他何用!」
我下意識去看江漪,發現他也在看我,臉上依舊是淡漠。
我忽然想起那日他帶我沖出重圍時受的傷,張張嘴,打住。
年輕人好面子,我和江漪的關系剛剛緩和,還是不要在秦聲面前揭人短處。
直到秦聲離開,江漪才端起冷透的碗:「喝了。」
我眼神閃躲:「涼涼再喝。」
室內出現短暫的沉默。
「砰!」
藥碗不輕不重落在旁邊的小凳,江漪腰間佩劍嘩啦一響,人已坐在床邊。
我莫名打了個寒戰,問:「你怎麼還不走?」
江漪不語,借著天光擦起佩劍。
這是要守著我?
「你傷怎麼樣了?」
江漪眼都不抬:「無礙。」
我習慣了他沉默寡言的腔調,揉揉眼。
「罷了,你愛看著就看著吧,我睡會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