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淳妃娘娘意有所指。
貴妃覺得索然無味,莫名其妙多看我一眼,起身離去。
我突然像被一頭狼盯上了,心中惴惴不安。
屋里,淳妃低著頭,食指沾了水在桌子上涂抹,是她故鄉的文字,看不懂。
淳妃娘娘的母族,是驍勇善戰的游牧民族,在我朝的打壓下,早年間已派人求和。
當年和親之人是她姑姑,嫁給了先帝,沒幾年玉殞香消,留下一子,成年后做了個閑散親王,賜封端王,后來柯蘭察部政權更迭,淳妃的親叔叔做了王,把受寵的淳妃送來和親,原以為端王會顧念親情照料一二,結果他像不知道有這麼個表姐似的,從不過問。
至于皇上對淳妃的情誼,怎麼深都不為過。
反正當不了皇后,孩子也做不得太子,寵不出大事。
這樣一眼就望到頭的日子,其實挺沒勁的。所以崇貞宮雖然圣恩正隆,卻沒人羨慕。
我低著頭收拾碎瓷片,淳妃突然說:「小四,下次別猶豫。」
我因她一句話分神,指腹摁在瓷片利刃上,頃刻間血流不止,印在波斯地毯上,顯眼刺目。
我顧不得疼,以頭搶地:「娘娘恕罪。」
還是被人看出來了。
淳妃沒繼續說,面露疲色,揮退了我。
次日我去御膳房傳膳時,被昭貴妃的人請了去。
說好聽是請,不好聽,就是扣押。
貴妃宮里香粉旖旎,珠光璀璨。
她隔著珠簾,慢悠悠道:「那日門前見你,眉宇略有不忿,本宮幫你獲寵,你可愿意?」
那日?
哦,我記起來了,因她夸了我一句好看,我擔心自己被椿嬤嬤扣月錢,神色郁郁。怕是被她誤會了,以為我心有不甘,不肯屈居人下,為奴為婢。
我規規矩矩跪下:「奴婢愚鈍,不敢癡心妄想。」
貴妃輕笑一聲:「既曉得敬茶時給秋月遞眼色,便不蠢,本宮知恩圖報,你莫害怕。」
那眼色也不是故意遞的,是初來乍到,心懷鬼胎,心性使然。
她沒給我個準話,說了些不疼不癢的,便叫我回去。
路上,我越想越不對。
直到走到崇貞宮門前,聽外頭有人慌慌張張跑進來:「娘娘,小四謀害貴妃,證據確鑿!驚動了皇上和太后,正往這邊來了!」
2.
我被人拖進院子里,頭朝下壓住。
我大聲辯駁:「娘娘,不是奴婢!」
那人冷聲道:「我親眼看著你從貴妃那兒出來,吃里扒外,還敢狡辯?」
淳妃放下手里的花枝,淡淡道:「貴妃怎麼了?」
「說是吃了她送去的云片糕,腹痛難忍,見了紅。」
此話一出,我的心沉下去,若說腹痛難忍,還能往吃壞肚子上推,未必會賴到那盤云片糕上,可見了紅……除了月事,便是小產。
淳妃繼續問:「去敬事房查清了,貴妃上次月事是何時?」
「貴妃一向不準,已推遲月余。」
此話一出,四周寂靜。
都明白,昭貴妃借我之手,沖崇貞宮來的。
淳妃臉色發白,坐在椅子上,緩緩抿了口茶:「小四,此事你可曉得輕重?」
我沉重地點了點頭,那盤云片糕是替淳妃取的,到了貴妃那兒,便被扣下了,若要保全淳妃,我就得死。
淳妃眼神空曠,帶著一絲淡淡的惋惜:「要委屈你了。」
話音剛落,一道尖銳的喊聲傳進來,再抬頭,皇上和太后一前一后進來。
皇上倒不急迫,一門心思虛扶太后,太后老人家面帶薄怒:「把那惹了禍的提上來。
」
我尚不及反應,被人強壓在地,鎖了胳膊。
雨后的青石磚還濕漉漉的,混著泥,粘在褲腿上,我兩股瑟瑟,膝蓋發疼。
「淳妃入宮多久了?」太后從我面前走過,落座在備好的太師椅里。
「母后,她才半年,不懂規矩也正常。」
我第一次聽皇上用這般語氣說話,不怒自威,像坊間傳言,殺伐果決、雷厲風行,就是這樣一個人,在當年剛即位那年,一夕之間將三朝元老抄家滅族。
他護著淳妃娘娘,無疑惹了太后不喜。
太后輕哼了一聲:「半年,該懂點規矩了,崇貞宮就是這麼管教下人的?」
淳妃娘娘溫順道:「臣妾知罪。」
繼而為難道:「小四平日里安分守己,若說她行差踏錯,臣妾不信。」
太后眼皮一掀:「人心隔肚皮,外人而已。」
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皇上一眼,淳妃娘娘的臉色立刻變了,也不再說話。
「哀家問你,借云片糕下毒,謀害貴妃一事,你可認罪?背后可有人指使?」
太后鐵了心拿我敲打淳妃娘娘,沒人保我了。我閉了閉眼,叩首道:「啟稟皇上太后,奴婢不認,奴婢有冤要申。」
說完這句話,我低著頭,靜等發落。
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。
「若有隱情,大可直言。」皇帝的聲音從上頭傳來,沒什麼興致,似乎我說與不說,都得死。
我深吸一口氣,從袖子里掏出一塊包得嚴嚴實實的帕子,雙手托著舉到頭頂:「奴婢有罪,物證在此,有沒有毒,一驗便知。」
在去貴妃宮里的路上,我鬼使神差地順來了三片云片糕,總覺得有大用,如今倒真用上了。
「此物隨處可見,不算什麼證物。
」皇帝被我逗笑了,言語間是少有的無奈。
這是我這一生,第二次抬頭,看那人。
劍眉星目,鼻梁很高,下唇很薄,皮膚是冷白色,女人們都喜歡的長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