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澧那雙真摯的眼睛就那樣看著我。
我卻避開了。
「陸澧,這是你的賣身契,你走吧,去京都趕考吧。」
此時距離科舉考試尚有五月有余,陸澧心生困惑也是情有可原。
他問我原因。
我答道:「我訂親了,夫君不同意。」
陸澧可能以為我在又一次跟他開玩笑。
可等到三日后,王洋登門求親時。
爹娘應下了,我也羞澀低頭站在王洋身邊。
第二天,陸澧就走了。
孤身一人,只帶走了些書。
我留給他的銀子,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,一點打開過的跡象都沒有。
陸澧應該是恨我的。
就像他自己說的,「我玩弄他的感情」「我瞧不起他身份低微」「我愛慕虛榮」。
我自己將過往明媚的形象都毀掉,分別時只給陸澧留下了虛榮的形象。
我不明白現在的陸澧為何要對我這麼好?
我也無處去問。
在陸府養傷已半月有余,陸澧一次都未曾來看過我。
今日,院子里倒是來了位不速之客——
慕容玉兒。
「你倒是在院子里過得瀟灑快活?真當那恩情能當一輩子的飯吃?也就陸哥哥心軟,饒了你這個卑鄙的女人,自己的身份還是要認識清楚的!」
原來那日,陸澧以我曾有恩于他的理由,才讓嬌蠻的公主高抬貴手。
這樣說,其實也沒錯。
在曹家的三年時間里,我供陸澧吃喝,還給他搜集名家書籍。那一身武術,也是我央求爹娘專門請人來教陸澧的。
在曹家的日子,我敢向天發誓,我從沒虧待過陸澧。
每日的參湯進補,這才有了今日身高八尺、驚才絕艷的陸大人。
慕容公主還在繼續說教著。
往日里恭維我的婢女們也都圍在公主身邊,儼然將她視為陸府未來的女主子。
「有我慕容玉兒在的一天,你個冒牌的什麼玉就休想近陸哥哥的身!」
似乎是看我面色太平靜、太無趣,慕容公主撂下句狠話就離去了。
是的,之前似乎從未有人提起過,我叫曹珍玉,玉字與慕容玉兒的玉字一樣,都是珍寶的意思。
只不過,我這個曹家的珍寶,已經失去了曾經守護的人。
8
陸澧今日回府了。
府里的婢女們都在議論,慫恿著我去獻媚。
縱然此非我本心,但我還是去了,只當是當面表達一下感謝。
停在陸澧書房外時,書房里似有人在商談事情。
我無意偷聽,但那話語似長了翅膀,飛進了我的耳朵里。
「陸兄莫不是喜歡上了那個小侍女?」
我凝心靜氣,不覺有些緊張。
「只是還舊日恩情罷了」陸澧的語氣淡淡的,聽不出什麼起伏。
隔著一扇門,我似乎都猜想到陸澧冷淡的表情。
「陸兄不愧是陸兄啊!不過那侍女的模樣還算不錯,玩玩也可,不失為一件風雅趣事!」
原來只是恩情?
原來只是玩玩而已?
原以為三年的逃亡生活已讓我堅不可摧,慕容公主那些羞辱的話語我都能平靜接受,但書房里的短短數語,就像一根針,扎在了我的心上,傷口久久不能愈合。
第二天一早,我就向陸澧提出了辭行。
陸澧沒有問我原因,只是說道:「我有了婉琴的下落。」
婉琴是我的貼身婢女,我們曾經情同姐妹。
陸澧果然去調查過我。
「她在哪兒?」
陸澧只是看著我,并不作答。
「我需要做什麼?」我換了一個問法。
果然,陸澧開口了:
「留在這,兩個月。」
我留在了陸府。
「就兩個月時間,」我暗暗告訴自己,「一知道婉琴的下落,我就離開。」
這兩個月里,陸澧一反之前對我冷淡的態度,曖昧非凡。
在院子里,陸澧陪我堆雪人、打雪仗,我們一起在除夕夜吃羊肉湯,一起放煙花。
更多的時候,我們只是靜靜地陪伴著對方。
我看書,他看我。
陸澧還在院子里搭起了秋千,在涼亭上繞起了葡萄藤。
陸澧說:「等春天來了,我們就蕩秋千,夏天來了,我們就吃葡萄。」
我近乎沉溺在陸澧的溫柔里,仿佛我還是那個大小姐,他還是那個我的貼身小護衛。
年后,陸澧告訴我:「三日后,給你個驚喜!」
但往往,在得到驚喜之前都會有一番波折。
慕容公主又一次光臨了我的院子。
這一次,她還帶上了——陸澧的娘。
9
我與陸澧的娘,僅僅見過兩面。
一面是在江南鄉下的布莊上,她衣著簡樸,滿臉溝壑。
一面就是現在。
鑲金戴銀,臉上的白粉都快掉了下來。
言語間也是滿滿的得意:「這不是曹小姐嗎?」
尖尖的聲音不堪入耳。
慕容公主也掩了掩耳,附和道:「陸夫人,她可不是什麼小姐,就是個不知恥的小小侍女,勾得陸哥哥新年都沒和您吃團圓飯呢!」
昔日唯唯諾諾的農家婦,一改往日形象,直接坐在了主位上。
「你想進我陸家的大門,還得我這個陸老夫人同意!」
「去!我要吃飯!你親自燒菜!」
慕容公主輕蔑地朝我笑了笑。
只有三日了,日后,我與陸澧便不再有瓜葛。
我不愿與她們有口舌之爭,進了廚房。
幸好三年的逃亡生涯讓我會了些生活的基本技能,要不然,燒菜,豈會是我那視我如命的阿爹阿娘會讓我碰的東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