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寒山翹了翹唇:「今天本不就是打算回家看看嗎?」
「王爺,您……我……」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言語。
他起了身,先一步下了車,將手遞給了我:「走吧,你也有些時候沒見岳父岳母了,在渾陽城的時候,他們應該擔心壞了。」
「我父親他身份……」我猶豫。
「微微,你是我妻。」他鄭重說道。
我嘆氣,將手遞了上去,由著他扶著我下了車。
16
消息傳進府去,我的母親欣喜得眼角的皺紋都展了開來,晚間說話時,拉著我不停地說著什麼苦盡甘來,苦盡甘來。
為了讓她高興,我只能順著她的話題繼續,只是在提到孩子時,我的神色難免僵硬。
聶家無后,于我而言是繞不過去的坎。
聶 寒山在吃過飯后,便被父親和兄長拉去了書房繼續喝酒。
聊了些什麼,不清楚,只見他出來時,眼角眉梢都帶著笑。
母親本意是想留我們住一晚,但我到底覺得不好,拒絕了。
臨別前。
聶寒山刻意先行了一步,留下足夠的空間給我與父親。
我不過去了渾陽城幾個月,父親的鬢邊便更多了些白發。
他的眼神蒼老,探著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我的頭,但臨到半途訕訕地放了下來:「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。」
「聽母親說,父親近些日子日日忙碌到深夜,身體可還好?」
「爹爹沒事。」
「雖已入春,可這天依舊不見轉暖,爹爹還是要更多地保重自身才是,有些事情不必強求,當放則放,娘親與我提起時,臉上多有擔憂。」
我擔憂地看著他:「您年紀也不小了,知遠也近十歲,雖說有夫子教導,但哪有您親自教來得妥帖,不若辭官在家,含飴弄孫可好?」
此話一出,父親安靜了好一會后,才開口道:「是他讓你跟我說的?」
我搖了搖頭:「不是,是我自己的意思。父親,京城起風了,現在退還來得及,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,那也得為娘親和緒府的上上下下考量。」
「半身已在泥潭,想退哪有那麼容易,他也是這個意思嗎?」父親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。
「父親應當知道我與他的關系如何,那父親,女兒只問你一句,您想退嗎?」我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。ýƶ
他垂下了眼簾,避開了我的眼睛,片刻后,喚來了丫鬟,笑著說道:「這是你娘親特意為你做的糕點,是你最喜歡的,天晚了,回去慢點,把你交給王爺,爹爹放心。」
他沒答,卻又好似答了。
「是。」我眼底酸澀,到底還有丫鬟在場,強忍了回去。
待的時候太久,聶寒山已經在不遠處張望,高大的身影安靜立在風中,我蹲身對著父親認真福了一禮,扭身低頭眼淚落了下來。
似乎是察覺到我情緒不佳,回去一路上聶寒山并沒有詢問。
只是深夜,滅了燈后,突然開口道:「微微有什麼想問的,問吧。」
「陛下的心意真的變了嗎?」我翻了個身,黑暗里定定地看著他的側臉。
我知道此事我不該問,也知道不該參與進去。
可今日慈寧宮一行,外加同父親和母親的談話后,油然而生出了一陣恐懼。
世人皆知,太子生母當年同皇貴妃之間的仇怨,而現如今陛下屬意的十三皇子正是皇貴妃所出。
皇貴妃母家豪橫,其兄手握守衛西境的靖西軍,大夏朝唯二能與他抗衡的只有聶寒山手上的鎮北軍。
太子若是想要順利登基,首先要看的便是聶寒山的態度。
聶寒山并沒有正面應答,黑暗里他的聲音沉悶,透著股捉摸不透的寒:「陛下本就多思多疑,病了,心思更是琢磨不定。」
「那王爺你覺得?」
「陛下是在養蠱。」
「養蠱?」我小聲地重復了句。
「將兩只小蟲放進同一個盒子里,不給吃食,最后活下來的那個便是勝利者,對于咱們陛下而言,或許是誰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最強的那個。」
最強的那個,同時也是最狠的那個。
我攥緊了手,細細想來,當年陛下的上位之路又何嘗不是如此?
黑暗里,聶寒山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,翻過身來一下一下,像是哄孩子一般輕輕地拍著我的背,緩聲道:「微微,別怕,有我在。」
我倒不是怕,而是有種無力感緊緊地攥住了我的喉嚨。
風起了,在時代滾滾向前的車輪下,無人能幸免。
三月后,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。
以皇貴妃為首的大臣猝不及防列出了十八項罪責,對太子發難。
其中不乏有貪污腐敗、橫征田地,甚至還有同匈奴勾結等重罪。
并呈上了證據,陛下龍顏大怒,但到底心底有些懷疑,命人將太子幽閉于長春宮中,又命刑部嚴加徹查,聶寒山協理。一時間京城內部風起云涌,人人自危。
我的父親作為太子太傅,有教導不嚴之責,也隨之鋃鐺入獄。
聶寒山既要忙著處理歸化北疆匈奴百姓,另一邊還要跟進太子一案,整個人忙得腳不沾地,即便回府吃過飯后,也不過與我簡單聊上幾句便倒頭就睡。
有他在,我并不擔心父親在獄中會被欺負,而我擔心的是背后伸出的那只黑手,十八項罪狀,那可不是短短一兩月可以「準備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