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聶寒山喉嚨里傳出了低低的笑聲。
「微微,別拒絕,你看看周圍,你值得。」
他的呼吸噴薄在我脖頸邊上,又濕又熱。
「我們贏了,從今天開始,北疆將再沒有戰事,再沒有流離失所,再不會有老父將兒子、妻子將丈夫、幼子將父親送上戰場的事了,我們北疆會和京都一樣平順安寧。微微,我真的好高興。」
他的聲音里除了喜悅外還帶著深深的緬懷。
我一側頭,就望進了他深深的眼眸里。
聶家滿門忠烈,綿延五代人,數百口人悉數埋骨北疆,靈堂里的靈牌一屋子都放不下。
一百多年的戰事終于在聶寒山這一代有了了結。
這麼一瞬間,我心頭一軟。
眼前的這個男人,他雖然并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,卻的的確確是個極好的將軍。
謀劃、戰場廝殺,他的肩上壓著數萬將士和數十萬北疆人民沉甸甸的性命,像一座大山。
我曾無數次在深夜里送湯過去,見他孤身一人對著布防圖沉思,燈影灼灼,他的背影透著深深的寂 寞。
「嗯。」我笑了一下,感嘆一般地說道,「是啊,都結束了。」
軍隊巡游一路到了鎮北王府,聶寒山下了馬,順手又將我給抱了下來。
進了府,府里早已備好了熱水。
聶寒山進了浴室,洗浴。
我到了廚房,準備飯食,熱氣騰騰的羊肉面已經端上了桌,等了許久,羊肉面上已經凝出了油花,也不見人出來。
我吩咐琥珀將面拿到爐子上熱熱,自行進了浴房。
敲了門,里面卻沒動靜。
想了想,我干脆推門而入,水霧蒸騰的浴桶中,聶寒山仰著頭靠在桶里,睡得正熟,裸露出的身體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。
我轉身出去,叫了親兵進來。
等到他醒來時,已經是半夜。
我斜靠在軟榻上,聽到動靜就醒了過來,迷迷糊糊地看見個人影,將我給按了下去:「微微,你睡你的。」
房門開了,他走了出去。
風吹簾動,屋外飄來了羊肉湯的鮮味。
我也睡不著了,穿上雪狐皮做的外衣,走了出去。
屋外琥珀正在小跑著給聶寒山端吃食,見我出來:「小……王妃。」
「怎麼起來了?」聶寒山咽下一口熱氣騰騰的羊肉湯,「我吵醒你了?」
「沒有。」
「餓不餓,要不要吃點?」
「嗯。」我抬腳走到了他身邊坐下,琥珀聽了他的話,忙不迭出門拿碗筷。
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他。
燈火搖曳,我看著他瘦削的臉,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聶寒山回看了我一眼,先一步開了口,解了圍:「渾陽城情況怎麼樣?」
「城內目前還好,只是大軍圍城時,死了不少人,目前眾人的情緒還算穩定,后續的重建和傷亡士兵與百姓的撫恤要跟上。」
「嗯,趙官已經在清點了,他會匯總的。」
「另外……還有一件事,我得跟你說。」我咬了咬唇,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什麼事?」
我抿了抿唇,將之前去何老爺家搶藥的事情悉數說了一遍。
「實在是當時情況緊急,我也是沒有辦法了。」
原以為他會有些生氣或是氣惱,然后卻是出乎我意料,他的眼睛里泛起了笑意。
「所以你得幫我!」
見狀,我連忙打蛇隨桿上,跟了一句。
「好!」聶寒山笑著應了一聲,「膽子真大,去的時候不怕出事嗎?」
「怕。」我無奈地攤了攤手,「醫館里躺了一地的傷員,正等著救命,再怕也得去。
」
「辛苦了。」
「比起你們,我做的那點事情實在是太微不足道,如今戰事已平,那接下來你又準備做什麼?」
琥珀不知道為什麼,這麼久都還沒有回來,我口渴,自顧自地倒了杯水,慢慢喝著,隨口問道。
這也不是什麼困難的問題,然而他卻是怔在了當場,良久后,才開口說道:「暫時……沒想過。」
「大敗匈奴,使其不敢再踏足我大夏朝半步,從我祖父開始便是我們聶家人畢生的心愿,這些年里,我幾乎把所有 時間都投入到了其中,戰場無情,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橫尸當場,以后的事情,我沒想。」
「不急,以后有的是時間。」我笑了一下。
眼見著琥珀還沒有回來,我起了身:「我去看看,怎麼回事,怎麼還送不過來?」
一打開門,便看見琥珀和王媽端著熱湯飯,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前。
見我出來,兩個人嚇了一跳,險些將手上的東西給撒了。
「小……」
「東西給我。」我似笑非笑地看了琥珀一眼。
琥珀縮了縮頭,有些不敢看我,訕訕地笑了笑。
我瞪了她一眼,接過東西,一轉身便見聶寒山笑起來的臉。
11
「吃吧,夠不夠?」我問道。
「夠了。」
似乎是因為大事已定,此刻的他看上去放松了很多。
吃完飯,沒多久,聶寒山又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我坐在軟榻上,一夜未眠。
京城里的旨意來得很快,聶寒山回來第三天,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就到了鎮北王府。
除了贊揚之類的套話外,大概意思便是讓聶寒山與一眾將領盡快回京接受封賞。
三天后,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。
我與聶寒山坐在馬車上,一道踏上了回京的路。
何大監大病初愈,單獨坐在后面的馬車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