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說完又看向了瞪大了眼睛的何老爺,譏笑道:「你所謂的拋頭顱灑熱血,是死了幾個庶出的子弟?這些年你在軍備上賺得還不夠多嗎?大家都是明白人,別在這里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,我告訴你,何田,若是渾陽城破,我第一個拿你開刀!」
「速度!你們多耽誤一刻,就會多死一個人!」
面對何老爺的猙獰嘴臉,我不再看他,只催促道。
百姓們不再猶豫,幾番搜索,最終在我持刀逼迫下,逼著何老爺的獨子吐露了藏匿藥材的地點。
大批的藥材整齊地碼放在地下室里,一時間群情激奮,眾人越看何老爺一家越發不順眼,有傷者的家人紅了眼恨不得立馬撲上去啃骨吸髓。
我攔下了他們。
為了避免何老爺等人生事,我讓人把他們都關了起來,每天幾碗米粥保持著餓不死也就算了。
有了這批藥材,醫館的運轉總算維持了下來。
我持筆寫了幾封信,派遣琥珀給城中的另幾家大戶送了過去。
我不清楚他們的情況,但就算是病急亂投醫,我也做了。
沒幾天又有一批藥材連帶著米糧送了過來。
9
王夫人過來的時候,我正在整理庫房里的存貨。
她看我的眼神復雜:「微微,你真敢?」
我回頭,看向她肩膀上還在滲血的傷口,手上的筆不停:「為何不敢?」
「我是當朝太傅之女,我父親是帝師,我兄長是執掌一國錢糧戶部尚書,我夫是鎮北大將軍、聲名赫赫的鎮北王,憑何不敢?!」
「你有沒有想過,等你回去,旁人該如何看你?鎮北王妃仗勢欺人,強取豪奪,世人可不會管你究竟是為了什麼,而你搶的那幾家,世世代代都在北疆扎根,勢力龐大。
」王夫人咧了咧 嘴,露出了個苦笑。
「我不知道旁人該如何看我,我只知道城里每天都在死人。王陽彩,你知道嗎?我從小到大連殺雞都沒見過,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戰場,戰士們已經流了血,別再讓他們流淚。比起其他,我覺得讓他們盡可能地活下來,比什麼都重要。」
「至于那些還將藥材藏著掖著的大戶,你讓我怎麼想?渾陽城困,他們此種行徑,形同通敵!否則我實在沒辦法解釋他們的作為,若城破了,藥材和糧食留著干什麼?」
我冷著一雙眸子,定定地看向了她,緩緩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話:「還是聶寒山不在,你們就準備跑了。」
王夫人臉色白了一瞬,眼神閃爍了下,沉默片刻后,苦笑了下。
「不愧是譽滿京城的太傅之女,真敏銳。」
我沒急著開口,只靜靜等她說話。
「鎮北軍已經不是從前的鎮北軍了,聶家現如今只剩下了寒山一個,且無子嗣。」
聽到「子嗣」二字,我眉尖一挑,有些不虞。
王夫人像是沒看見一般,繼續說道:「人人都有野心和欲望,他在時,憑借著威望尚且還能壓制得住,可他現如今淪落不知何處,人心自然就散了。北疆常年打仗,軍隊內部也分成了主戰派和主和派,誰都想過安逸、沒有紛爭的日子,可偏偏一直在承受流離和失去親人痛苦的都是我們北疆人,明明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匈奴,但京城里的那位陛下啊,卻總在最后關頭撤回。」
「你知道為什麼嗎?說是戶部吃緊,無銀兩供應。」
「哈哈哈哈,真是可笑!修宮殿、辦宴席就有銀子,輪到打仗就沒銀子了。
你知道嗎?宮中的一場宴會之靡費花銷,足以讓一個營的戰士足足吃飽一個月的肚子。憑什麼?!憑什麼一直都是我們?!明明可以靠銀子解決的事情,需要我們一代代拿命去拼,京都的人享受著炭火之溫,抱怨著冬日無蔬菜瓜果時,我們北疆人卻只能啃著冷硬的饃饃,到最后就連這點還被稱為施舍,這讓我們何以平心?」
她的話說得平靜,我聽得出來里面帶著的深深的疲憊和悲哀。
回憶著京城的風光和我在此的所見所聞,我啞口,只能抬手拍了拍她的肩:「他們的行為和陛下又有什麼差別?說到底最后承受一切的還是最底層的百姓,你今天可以站在我面前說這些,但他們不能,他們只能躺在地上用著一雙渴求的眼睛看我,即便是再來一次,我也會這麼做。」
「朝政的事我不懂,也不想懂,我只做我眼前能看到的事情,王陽彩,你這些日子辛苦了,去休息下吧。」
我喚來了琥珀,扶著她離開,握著筆沉默地在庫房里站了許久,一滴墨滴在了賬簿上,黑得如同黑夜。
渾陽城快守不住了。
城樓上的血濕了又干,干了又濕,起初的時候還有人略微做些清理,到 如今誰也顧不上了,但凡是能爬得動的人都悉數上了城樓,尸體從樓頂沿著樓梯一路堆砌,有匈奴的,更多的還是城內百姓。
崩裂的刀劍像是長在城樓上的碎花,火光遙遙地從城門口映射過來,呼喊聲震耳。
醫館里,琥珀緊張地抓緊了我的袖子,壓低了聲音焦急地喊道;「小姐!走吧,咱們做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仁至義盡了,走吧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