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里也不見翠兒的身影。
「她與長青許久不見,我讓她去找長青了。」
翠兒和長青是我們在滿天飛雪中撿回來的。
「你派人把她叫回來吧,我該回府了。」
我知他身邊除了長青,另有暗衛。
他慢條斯理地將余下茶水潑在地上,用溫水一一清洗干凈,收回檀木盒中。
「為何答應葉家的婚事?」
他低著頭,我看不到他問出這句話是何表情。
「我一介孤女,總得找棵大樹靠著。」
「葉家這棵樹處在漩渦中心,表哥不是你的良配。」
「你作為葉家外孫,似乎不應該這麼勸我。」Ўƶ
他見我不聽勸,步步緊逼,把我逼到角落。
「紀晚箐,我在提醒你,別引火上身。」
這樣的季軒我從未見過,平靜的面孔下似乎蘊藏著熊熊怒火。
壓迫的氣息讓我有些不舒服,想要推開他卻沒有推動。
我偏轉頭不去看他。
「不管你的事。」
季軒修長的五指捏著我的下巴,讓我正視他的眼睛。
「紀晚箐,自打你叫我軒哥哥起,我就是你的兄長。」
我拍開他的手,左手掌心正對他。
「兄長莫不是忘了什麼?」
那道宛如新月的疤痕拉開了我與季軒的距離。
父親戰死沙場,祖父雙腿殘疾,與他們一道去的季伯父只是受些輕傷,回京后皇上賜他威武侯的爵位。
人們都說是季將軍害死了紀將軍,祖父也這樣告訴我。
我不信,他與我父親因姓氏發音相同,結拜為異性兄弟,怎麼會害死父親?
病好后,我提著父親出征前送的小木劍,闖進季伯父的臥房質問他。
「季伯伯,他們都說是你害死我父親,你為何要這麼做?」
仍在臥床養病的他,聽到我稚嫩的童音,吐了血。
一直左右為難的季軒毫不留情地把我推開,撲到他父親身邊。
踉蹌間,我撞翻了一旁的炭盆,左手按在滾燙的銅盆邊緣卻忘記挪開。
季軒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。
后來那種眼神,我在一只獵豹的眼中看到過,當時它正撲向曾射殺它父母的獵人。
撕心裂肺的疼傳至五臟六腑,我才想起把手拿開,但為時已晚。
自那年之后,我再也沒喚過他軒哥哥,沒想到這個稱呼今天會被他提起。
季軒抓住我的手,指腹輕輕地摩挲著那道疤痕,「對不起。」
他指腹的溫度燙得人心里癢癢的,我不自在地抽回手。
「不用道歉,是我害死了你的父親。」
「與你無關,后來查出父親回京前就被下了一種慢性毒。」
這倒是我不知道的,心中竟有一絲慶幸。
想起這幾年查探的一些線索,全部指向季府,證據來得太過蹊蹺。
或許我查到的真的不是真相。
這時翠兒回了小院,我錯開季軒朝外走。
快要走出庭院時,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背后響起,「你若想退親,我可以幫你。」
「不必了。」
5
回府路上,帶翠兒去買她最愛吃的綠豆糕時,大街上的議論聲隨著春風鉆進馬車。
沒成想,春日宴還沒結束,宴會上的鬧劇已傳得人盡皆知。
我與葉騁的婚事并沒有壓下前幾日的流言蜚語。
反而因為季軒下水救我,一些人堅定不移地支持他搶親。
還好祖父在溫泉山莊養病,這消息傳不到那兒去,要不然又是一頓責罰。
誰知,剛回府,守門小廝告訴我,祖父在壽延堂等我。
繞過松鶴延年的影壁,福叔把我帶去了后院。
心突突直跳,這里沒別的,只有一間放置父親靈位的靜室。
我進屋喚了一聲「祖父」,他凝視著父親的靈位沒有理睬我。
給父親上完香,祖父才問出見面后的第一句話。
「你與葉家的婚事怎麼回事?」
「葉家來提親,孫女就答應了。」
「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祖父嗎?你是打算出閣那天再通知我?」
我心虛地絞著手指,這事是我不對,沒和祖父商量。
只是季葉兩家的關系擺在那兒,他若提前知道,只怕不會答應。
「跪下。」
我不敢反抗,筆直跪了下去。
「你是不是忘記你父親怎麼死的了?」
黃楊木手杖敲在地上「砰砰」響,若不是青石地面,只怕祖父能戳出一個窟窿。
「孫女不曾忘。」
「好一個不曾忘,你看看現在滿大街都在傳些什麼?」
自打當年的事情發生后,祖父再不允許我與季家來往。
父親的死,成了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,越扎越深。
想起這幾年來路蹊蹺的證據,以及小院中季軒的話,我試圖辯解。
「祖父,或許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。」
「昏迷前,我親耳聽到對方提了「季將軍」三個字,難不成是你父親派人殺自己?」
「或許……」
我還想辯駁,手杖猝不及防間落在背上,大腦一片空白。
小時候,父親罰我扎馬步,我只要擠出兩滴眼淚,祖父就會把我抱走。
雙腿殘疾后,那個會逗我笑的祖父再也不見了。
「發誓,對著你父親的靈位發誓,再不與季家來往。」
「祖父,我……」
手杖再次重重落在背上。
福叔聽到動靜沖了進來,費了一番口舌才把祖父勸走,獨留我跪在靜室反省。
只是沒到一柱香,我徹底昏了過去。
6
又是落水又是挨打,我終是一病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