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夜風吹動樹葉,成了我們之間最后的悲歌,江南小院的一切都在今夜被埋葬。
來日相見,便是死敵,是你死我活,是不死不休。
11
斥候追蹤到了糧草的下落,如此多的糧草赫連卓的人沒辦法帶出關,把它藏在了一處山洞中,周圍布滿了機關,帶回糧草,折損了不少人。
林修鶴把我安排在他的營帳:「休息兩日,我便派人送你回去。」
「聽你的安排。」
糧草找回,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,不如回京城去,讓他少些擔憂。
藍易叛國之事我得親自告訴父皇,飛鴿傳書難保不會出什麼岔子。
夜里,林修鶴隔著屏風躺在矮塌上:「長樂,你我之間的婚事,你可厭煩?」
我轉過身,看著屏風上的模糊人影:「我若說我厭煩,你要如何?」
林修鶴沒有絲毫遲疑,喉結滾動堅定地吐出一句話:「抗旨不遵。」
我點點屏風上的人影:「抗旨不遵是要丟腦袋的,少了你,我的日子會非常無趣。」
我輕聲道:「所以林修鶴,打完這場仗,我們成婚吧。」
「好。」只有一個字,林修鶴說得重之又重,像是在說一個刻骨銘心的誓言。
翌日,兩軍對壘,赫連卓竟然親自到陣前叫囂。
他在陣前扔了一個沾血的布袋:「林修鶴,這便是你來日的下場,你的女人這次讓她跑了,下次,我會直接把她充作軍妓。」
林修鶴站在城樓像頭被激怒的獅子,他拿過士兵手中的弓箭,拉弓搭弦,飽含怒氣的羽箭離弦而去。
眾目睽睽之下,精鐵箭鏃扎進赫連卓的右眼。
赫連卓慘叫一聲,捂住眼睛。
這麼遠的距離,誰都沒料到林修鶴能箭無虛發。
草原人匆匆退兵,林修鶴派人去把那個布袋撿回來。
他掀開布袋,呼吸猛然一窒。
12
赫連烈死了。
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,我呆呆地坐在那,腦中一片空白。
昨天我還對著他惡語相向,還在想我們之間不死不休。
今天他就被自己的大哥砍了頭,將首級扔在了兩軍的鐵蹄之間。
林修鶴死死攥著拳頭:「他身體里也流著一半中原人的血,我會給他報仇的。」
我無力地捂著臉:「我若好好和他說兩句話就好了,他不過是個愛吃燒餅的傻大個,我怎麼會把他和赫連卓當作一類人?」
他和那兩城百姓一樣,成了這場戰爭的犧牲品。
赫連卓因惱怒林修鶴送給他的那一箭,兩日后指揮騎兵對漠城發起了野獸般瘋狂、沒有理智地進攻。
我被戰火困在漠城,每日都老老實實待在營帳,祈禱林修鶴能平安歸來。
這一場仗草原大敗,不僅損兵折將,還打沒了一支最精銳的騎兵。
赫連卓領兵退守峽關,漠城士兵整頓軍備,準備著給赫連卓致命一擊。
百姓都在期待長夜之后那束破曉的天光。
可百姓不知道,那個戰無不勝的將軍,失蹤在了關外的無定河。
為免軍心不穩,副將和前去搜查的士兵皆三緘其口。
每到暗夜降臨,我都會挽起長發,穿著林修鶴的舊鎧甲,坐在油燈前,將身影投在營帳上。
我身體撐起的不僅僅是一副盔甲,而是這支軍隊的靈魂。
到了出征那日,我不能再躲在營帳,我帶著面具,穿著沉重透著血腥氣的鎧甲站在了三軍面前。
我與林修鶴的身形差得太多,將士們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對勁,可沒有一個人戳穿。
這一刻,鎧甲之下不管是誰,都只能是哪位與他們出生入死的將軍。
少年將軍的意志仿佛附著在了我身上。
我要帶著他的期望,斬出這最后一劍。
峽關飛沙走石,我與赫連卓終于兵刃相見。
鏖戰數個時辰,腳邊血流成河淹過腳面,尸首殘骸累成小山。
昨日還在說著歸家的少年被彎刀刺穿了心臟。
哀號慘叫充斥耳畔。
面具早就消失在亂戰中,被踏進血肉黃沙。
赫連卓譏諷怒罵:「大周男兒都死絕了麼?讓你這個女流之輩來與我交鋒。」
刀兵相接,我沉喝不退:「我先是大周的臣子,再是閨閣里的公主,我身體里的血和男兒一樣!在為我腳下的土地身后的百姓沸騰著!」
揮劍逼退赫連卓,又連斬兩支箭矢,不設防地肩膀中了一刀,我疼得臉色慘白,抬手堪堪擋住了赫連卓兇猛的攻勢。
赫連卓轉動脖子,露出嗜血的犬牙:「你不是我的對手,你若現在領兵投降,再跪地求饒,我可以留你一命。」
我的舅舅,驃騎將軍盛溫年,天河一役死戰不退,最終身隕云關。
我的表哥盛奕明,騎兵前鋒,和敵軍將領于烏崖同歸于盡。
我母族最小的哥哥,盛寒云,在掩護百姓撤退時被敵軍亂箭射死。
……
這青山遍埋我盛家忠骨。
投降,求饒,我的骨頭里可沒刻著這兩個詞。
我擦去嘴角的血,死死盯著赫連卓的眼睛,將生死拋卻,一字一頓:「今日就是死,我也不會后退半步,枉讓你這螻蟻之輩,辱我家國門楣!」
勸降不成,赫連卓周身殺意暴漲,他抬起手中彎刀:「那你就去死吧,群龍無首之時,我照樣可以攻下漠城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