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坐到半夜,不知不覺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。
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,我睡得本來也不踏實,一個激靈坐直身子。
天灰蒙蒙的,半明半暗。
開門的不是林修鶴也不是聽風,是上次給我們治吃壞肚子的那個老大夫身邊的藥童,我見過他。
他眼中滿是焦急:「姑娘,你兩位哥哥受傷了,現在在醫館,你跟我一塊兒去看看吧。」
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雨夜太冷,我渾身直發顫。
我慌張地往外走,想起什麼,回屋把所有銀子都帶上才跟著去了醫館。
5
醫館前堂有不少鏢行的伙計,都受了傷。
藥童引著我往后面隔間走:「你哥哥們傷得不輕,在后面躺著呢。」
后堂隔間的床上也躺了不少人,我一眼就看見臉色慘白靠在床頭,衣襟半敞的林修鶴。
我眼眶一熱,眼淚就下來了,我走過去,也不敢碰他,生怕碰到他的傷口:「你怎麼樣?傷哪兒了?」
林修鶴整理好衣襟,他抬手擦去我的眼淚:「沒事,就是把人帶出來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,天一亮就能活蹦亂跳地給你做飯了。」
想起什麼,我猛然道:「大哥呢?」
身后傳來幽幽虛弱的聲音:「大哥……大哥在這。」
我一轉頭,就看見聽風躺在我斜后面的那個床上,頭上纏了好幾圈絹布。
我又哭了,完了,大哥本來就不太聰明,這下還傷了頭,以后可怎麼辦啊。
聽風捂著頭一骨碌爬起來,起猛了一閉眼又倒了回去:「不見,你趕緊哄哄她。」
林修鶴拉著我的手,晃了晃:「別哭了,我倆沒什麼事,一會兒付了藥錢咱們就回家。
」
聽風附和道:「其實我倆是被扣在這,等你拿錢來贖的。」
林修鶴起身下床:「走了,我去把大哥扶起來,咱們回家,這床不如家里的舒服。」
他和聽風擠在一張床上,也舒服不到哪去。
我抹干眼淚,去付了診金。
雨還沒停,林修鶴架著聽風,我踮著腳走給他倆打傘。
到了家,林修鶴把聽風安頓在床上。
我猶猶豫豫地拽了拽林修鶴的衣袖,開口:「你去我屋里吧。」
聽風眼睛都快瞪出來了,扭頭趴進被里蓋住耳朵,悶聲道:「我什麼都沒聽見。」
林修鶴背影有些凝滯,我羞赧道:「左右天亮了,我也不睡了,你一夜沒合眼,去我屋好好休息吧。」
想起什麼我又道:「對了,一會兒我把燒餅餛飩熱一熱,你倆吃了再睡。」
林修鶴點點頭,我又看著拱在床上的聽風:「大哥?」
聽風忙不迭地回我:「聽到了聽到了。」
吃完飯,倆人也扛不住,睡著了。
我收拾完碗筷,抄了會兒書,估摸著他們要醒了,就去酒樓買了兩盅雞湯,打算好好給他倆補補。
從酒樓回家的路上,不少人背著大包小包行色匆匆。
我攔下一個婦女,問清緣由后,我急匆匆往家趕。
壺口水壩決堤了,已經淹了好幾個村子,現如今成群結隊的難民正往這邊趕,江城的官員打算封城,不讓難民進城,因為隨著難民而來的是饑荒、瘟疫,會死很多人。他們打算等朝廷派人來安置這群難民。
老家不在江城的已經連夜收拾行李準備出城了。
我一到家,就看見林修鶴在給我那塊小菜地通溝排水。
我把事講給他聽,他看著我,仿佛一眼就能看透我的心思:「你想救他們?」
我握緊拳頭,抿了抿唇:「這連天的大雨已經把路沖壞了,漲水行船又危險得很,等消息傳回京城肯定要些時日,這一去一返,不知道要多久,我想在父皇派人來之前,不讓那群百姓餓死。」
上萬人的口糧,只有附近駐扎的軍隊有如此數額的存糧。
林修鶴也是一下就想明白,毫不猶豫道:「我陪你去借糧。」
我有些發愁:「沒有證明身份的名刺,怎麼讓他們相信?對武將來說,糧草就是第二條命,他們肯定不會輕易借的。」
林修鶴把腰間玉佩放我手里:「我先去軍營商量,你帶著這玉佩去臨縣竹枝巷十一號,找一位姓魏的老先生,把事情告訴他,他看見這玉佩就明白了,他應該會給你寫一封信,到時候你帶著信來找我。」
「按腳程,三日后百姓就會到江城,臨縣到最近的軍營最短也要四日,在你趕回來前,我會想辦法弄些糧食出來。」
我握緊了玉佩:「大哥怎麼辦?」
林修鶴:「把銀子留給大哥,讓他能買燒餅吃,他是為了救我,才被流石砸了腦袋,傷在腦袋馬虎不得,讓他在城里好生養著吧。」
我去屋里拿了紙筆,留了封信給聽風。
租了兩匹馬,我和林修鶴出城打馬背道而行。
馬蹄疾馳,山風呼嘯,身體里的血在微涼的雨霧中熱烈地沸騰著。
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夫子口中的那句「天下之治亂,不在一姓之興亡,而在萬民之憂樂」。
那是我的子民,我當為他們奔走效勞。
6
我拿著林修鶴給我畫的地圖,片刻不敢歇地趕往臨縣。
山路泥濘,有時馬蹄會陷進泥地,最后幾里路,馬跑不動了,我一咬牙,下馬狂奔。
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,等我到竹枝巷的時候我整個人狼狽得像叫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