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日來,趙衍雖然見不到人影,府上也沒有主事人,但這侯府卻井然有序。就連每日的瓜果都是不同的,從未重復過,哪怕我未出門,我的衣裳首飾也是各式各樣地往房里送。
我不再守株待兔,這日一大早我就親自守在廚房,熬了一碗蓮藕排骨湯,做了一碟桂花糕。正打算提著食盒去軍營時,趙衍回來了。
他進到房間時,我正低頭擺弄食盒,聽到聲響抬頭望去。
眼前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窄袖騎裝,黑發帶束著墨色長發,緋紅色的腰封緊裹著男人寬肩窄腰的身型。
我指尖捏緊了食盒蓋子,迎著他冷漠的眼神,露出一個笑來:「侯爺,我,我給你做了吃食,你要不要嘗一下?」
他低頭看了一眼食盒,沒說話。轉身從柜子里拿出了一頂白色斗笠,一言不發地抬起我的臉,將斗笠蓋在我頭上,小心地在下頜處打了結。
「我……」我剛開口,他就蹲下身,將我攔腰一抱。
高大的赤兔馬繞過幾條街,身后的男人將我攬在身前,馬跑得飛快,我都覺得自己要被顛了出去,然而那只大手紋絲不動地扣著我的腰。
我咬著牙在心里罵他,莽夫莽夫!
幾息之間,馬停在了城樓下,他將我抱下馬,輕輕一躍到了城墻上。
看著長街上的景象,我才知道他要帶我來看的是什麼。
從東阿門出來的豫北街,迎面而來一隊送殯隊伍。打頭的男人一身白衣,低垂著眼,神色凄涼。
想起來了,今日是我的出殯之日,今日一過,世上再無江清月。
隔著白色的面簾,我試圖看清沈長遙此時的眼眸。
素白的紙錢漫天飛舞,有幾片被風吹上城樓,我伸手接住為我賀喪的飛花,握在手里輕輕磨著。
城樓上一白一黑的身影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,我看了半晌,心里哪怕再無波瀾,也感到無端的煩悶。
我轉過頭去,想要看身后的男人。
他卻將我身子攬在身前固定住,右手虎口掐住我的下頜,硬迫著我往前看去。
趙衍彎腰下來,眼眸幽幽地盯著前方,炙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耳邊:「江清月,看清楚,從今往后,你同他徹徹底底沒有關系了。」
5
我心頭一怔,愣愣地看向前方,直覺這是個好機會。
于是,我抬起手輕輕地攀上那截硬邦邦的小臂,感受著指尖手心下的灼熱和緊繃,我輕聲道:「侯爺,清月要多謝你,讓我看清了這等忘恩負義、冷血無情的人。從今往后,清月只跟著你,只要侯爺不嫌棄,我……我心中便只有侯爺一人。」
身后的氣息停頓了半晌,我看不清他的神色,只能感受他指尖在我臉頰處劃動。
我心中打鼓,哪怕對著沈長遙我都未曾這般直白地表達過情意,可眼前的這個男人我不過剛認識幾日。
想到這我又有些后悔,也許此刻的我,看起來更像個下賤的浪蕩女子,趙衍他喜歡人妻,或許喜歡的是那種隱蔽與強迫帶來的愉悅,我這般直接的示好,他會不會不為所動。
幸好,他動了,趙衍收了手,將我攏在懷里,我聽到一句若有若無的「好」。
城樓風大,聲音被吹散幾里遠,我疑心有些聽錯又不敢問,只好乖乖地任他抱著。
回了府上,我跟在趙衍身側用過膳,他又急急忙地趕去軍營,我只好回屋。
看到屋內空蕩蕩的桌子,我叫來烏梅:「早上放在這的吃食呢?怎麼不見了?」
我原想著東西都涼了,叫人拿去倒了算了。這個房間的東西,沒有我的吩咐,大約不會有人動,所以我才出此一問。
烏梅說:「是侯爺讓人撤了下去。」
我點點頭,剛要讓她下去,她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要說什麼,我讓她直說。
烏梅這才開口:「侯爺,羊生說侯爺吃不了桂花糕,會長疹子,所以……」
羊生是趙衍身側的那個小侍衛,我知曉,他跟了趙衍十幾年。
我記下了這茬事,幸好他忙去了,沒來得及吃那些東西。
烏梅在身側伺候我,而白羽經常出入侯府,許多外頭的消息都是她帶給我的,想來應當是趙衍示意的。
也正如此,我知道我爹果真在那日之后,就離開了京城。她沒說他去哪兒了,但我知曉,我爹應當是回武安縣了,那里埋著我娘。
沈家昨日出殯之事動靜不小,京中百姓都在街頭巷尾議論沈家的重情重義,議論沈長遙與夫人的伉儷情深。
然而,無人在意的角落里,沈長遙換上了緋紅官袍,手持笏板一腳踏進了皇權之下的核心之處。
蟬鳴蛙叫,夜色昏昏催人眠,月牙高懸在樹梢。夜晚的府邸,四處掌了燈,幽靜無聲的書房內此刻只聽得聲聲壓抑的喘息。
我不知如何去討趙衍歡心,他冷落我太久了,偶爾回來一兩次也是匆匆忙忙,我若是一直這樣無聲無息地待在后院,我那些計劃當如何實施。
于是今日他難得在書房里忙,我便開始引誘他,他應當是愛我的身子的,不然如何能用那麼大一個官只為換那一夜之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