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她干凈純粹,不同于阿宛,可我又隱約地覺著她哪里像阿宛。
是了,她像十歲前的阿宛。
我并未接過香囊,只是靜默地盯著她瞧,眼見著她雙頰爬上了兩抹紅暈,我方才接過香囊輕輕地笑了聲:「哪有人送香囊做賀禮的?」
可我卻當著她的面,將香囊別于了腰間。
我之舉動,無疑是告訴她,我知了她的情意,亦接受了她的情意。
我不想再愛阿宛了,我想找個人,淺淺地愛她。
找一個,不會讓我不顧一切地去愛的人。
于那一刻,我找到了。
撞見我和卿卿相擁看雪后,除了非必要之事,阿宛甚少再尋過我。
若有慶功宴時,她也不再坐于我身旁,而是同蕭祁一道把酒言歡。
如此,甚好。
我不斷地自我暗示,也以為放下了她。
此后的阿宛再無遇著危險,我并無從判斷我是否還會為她不顧一切。
直至那日,我問阿宛要何賞賜時,她帶著淡淡的嘲諷看著我:「若我要你娶我呢?」
那一刻,我的心猛顫了一下。
我望著她,久久未能出聲。
天下安定,再無紛爭,可我自認已將阿宛置于了最安全的位置上。
而此位置,我并不想動她。
最初我逼著自己放下,是不想自己再因阿宛失了判斷,我須得為手下將士們負責。
后來我未能答應她,是因我不知對她的愛還剩幾何。
我怕日后,終會負她。
我想了一個月整,唯有帝王與女將之關系方最為牢靠。
非是帝后才能相攜一生的,將軍之于君王,是信任也是倚靠,是君臣亦是摯友。
我決計瀝干愛意,再將所有感情向阿宛傾注。
然而我卻錯了,感情本便不是加減隨意的算術題,我對阿宛的諸多感情早如麻繩般地擰在了一起。
可待我意識到時,阿宛卻已放下一切離去,并未與我留下只言片語。
那日登基之時,我確是攜著卿卿之手上了金鑾殿的。
我本以為我淺淺地愛著她,直至阿宛離京的消息傳來,我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離譜。
卿卿于我,更像是我橫于眼前的一片葉,可她從未入得我眼。
我的眼里心上,從來只有阿宛一人。
最終,我只將卿卿封為了昭儀公主,空懸了女將及后位兩年。
朝堂乃至天下,都知道女將便是我唯一的妻。
我原想,阿宛聽到茶肆話欄盛傳的佳話會回來尋我的。
我亦派遣出她最為親厚的手下,天南海北地找尋著她。
可兩年之后,她再回我身邊之時,身邊卻跟著個男子。
她同我說那是她夫君,她愛他。
她說這話時眼里有光芒閃爍,我知她真切地幸福著。
我想問她將我置于何地,也想同她訴說刻骨銘心的愛意。
然而她卻發了病。
她好似很冷,渾身戰栗,打著哆嗦,我連忙上前將她抱住,緊緊地將她擁在了懷里。
我心下因她泛著陣陣疼意,她卻聲聲地喚著沈玨,她的夫君。
僅是兩年的時光,于她心上卻已有了更為重要之人。
可我無法接受,也不愿放手。
阿宛昏迷后,我著內侍將沈玨帶入內殿,細問及阿宛的病源。
我遣退了內侍,除了昏迷中的阿宛,殿內僅余我同沈玨……還有梁上的暗衛,顧影。
沈玨欲行刺于我,可他漏算了暗衛之存在。
待他手持利刃刺向背對著他的我時,顧影已先將他拿了下。
在得知了沈玨是為復仇埋伏在阿宛身邊后,我心下又怒又喜。
怒的是他將阿宛折磨至如斯地步,喜的則是我又有了將阿宛留在身邊之資格。
我的阿宛甚是殺伐果決的,然而她在得知沈玨是為報仇接近她后,她還是甘愿飛蛾撲火地奔向他。
那一刻,從未有過的怒意盈滿了我的胸膛。
我將阿宛桎梏于我懷中,讓她眼睜睜地看著沈玨飽受鞭笞之刑。
自小到大,比武時我從未勝過她。
然而她卻被沈玨凌虐至斯,連掙脫我懷抱的力氣也沒有,最終只能轉為聲聲哀求。
便是如此,她還是央我放了沈玨。
她甚至,拿木簪要挾于我。
我心下大慟,面上卻笑得輕松,我同她說:「阿宛,我也想看看,你會否為了他殺我。」
阿宛望進我眼里的眸色,由憤怒轉為頹喪,最終她松了手,木簪也應聲落了地。
她沒有殺我,卻聲聲地將我凌遲。
她說:「寧胤,求你放了沈玨!求你……」
可我到底未讓十七停下,阿宛也再度暈倒在了我懷里。
我不會殺沈玨,也不可能輕易地放過他,我尚要向他討解寒冰毒之解藥。
我將阿宛抱回了坤儀宮,那是我為她保留了兩年之所在。
放下阿宛后,我已有些混沌虛浮,身子也漸起了冷意。
十七命人將阿宛擲于地上的木簪呈予我,我于指尖摩挲著它,摩挲著那之上的「阿姊吾妻」四字。
冷意于我不禁更甚了幾分,我幾是下意識地,將它靠近了燭火,妄圖燃燒它以溫暖我。
可我,又錯了。
眼看著木簪化為一捧黑炭后,我也終于失去意識暈了過去。
待我醒來時,我的阿宛已安靜地躺在了棺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