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這倒是,彼時離開京城的我是決計拋棄過去重新開始的。
如若他點破了我的身份,我自不可能留他在身邊。
我的沈玨,可真是個小機靈。
9
離開京城之時,我從未想過還有回來的一日。
正如我也沒想過,終有一日我會放得下寧胤。
既已放下,我便沒有拒絕回京之必要。
況且如若能生,我又何愿死?
我同沈玨剛成婚,我還想同他生一窩猴子。
時隔兩年再見寧胤,他倒無多少變化。
我從未親眼見過他穿龍袍的模樣,卻于腦海中仔細地勾勒過,倒也相去不遠。
「寧胤。」
再相見時我輕聲地喚他,他疾步上前,便將我帶入了懷中。
「阿宛,阿宛……」
他于我耳邊聲聲呢喃,不知為何,我竟聽出了他話中的繾綣纏綿。
尚不待我開口,他便又柔聲道:「阿宛,我娶你,我會娶你的。」
「寧胤,我成婚了。」
我從寧胤懷中掙了脫,后退了一步同沈玨并肩而立,拉著他的手向寧胤介紹道:「他便是我的夫君,沈玨。」
寧胤方才將目光落于沈玨身上,我看得出的,他眼底的喜意驟然斂去。
「何時成婚?」
寧胤聲音沉了下去,復又緊緊地盯著我:「你愛他?」
「自然。」
我向寧胤粲然一笑,雖已將他放下,卻仍不免唏噓。
畢竟,那曾是我二十年孤擲的愛意。
寧胤將沈玨遣了退,當只有我們二人時,他全然卸下了君王的架子,沉著目色看我:「你是同我賭氣不是?」
「不是。」
「那你回我身邊來!」
我斂著眉輕輕地搖頭:「如今四海平定,我已無在你身邊之必要。況且,我身染沉疴,早已舉不得劍,護不得你了。
」
「阿宛,我只要你同我比肩共覽這天下山河。日后,換我護你。」
同他比肩的,還會有蘇卿卿。
可我如今,是沈玨唯一的妻。
便是未有沈玨,我亦是不愿同人共分夫君的。
從寧胤同蘇卿卿相擁看雪之日起,我同他便再無了可能。
「我已找到能護我一世之人了,此行我只為求醫而來。你若還念著舊日情分,便請太醫為我瞧瞧。若你執念其他,我只有同我夫君就此告辭了。」
「你所染何疾?」
許是被我成婚之事擾了心神,寧胤方才注意到了我之病態。
對上他擔憂關切的眼神,一股涼意卻由我心底陡然爬起。
我知道的,又到發病的時候了。
我尋了就近的軟榻坐下,雙手環胸自我抱緊,來不及多作解釋,雙唇打著顫斷斷續續道:「我想見沈、沈玨……」
發病之時,我尤為貪戀沈玨的懷抱。
「你很冷?」
寧胤并未傳喚沈玨,而是快步地行至我身邊,將我擁入了懷。
他抱我抱得是那樣緊,我緊貼于他心臟上方,將他那因我而起的緊張聽了個分明。
可我要的溫暖,他并給不了我。
「寧胤,我想見我夫君。」
我強撐著一口氣央求寧胤,可到底還是于他懷里昏迷了過去。
10
我醒來之時,一室的藥石香彌漫,寧胤仍守在我身旁。
可我最先找尋的,是沈玨之身影。
「寧胤,我夫君呢?」
「沈玨?你可知他是何人?」
寧胤一臉的嚴肅,令我心跳驟亂了一拍,我望著他喃喃開口:「不知。」
同寧胤相識二十幾載,于我面前他甚少流露如此之神情。
若是有,便代表著事態之嚴重。
我確實未問過沈玨之過往,一個決計將過往拋開之人,自不會計較他人的過去。
最初同沈玨搭伙過日子,我只計較著同他相處是否舒心。
而他確實待我很好,從未有人如他待我這般好過。
是以我陷于情,失了心。
無論他是誰,他都會是我的夫君。
然而,我錯了。
這本不是我可決定的。
寧胤告訴我,沈玨本姓趙,是嘉義王嫡子。
而我,在他面前剜了嘉義王的心。
寧胤還告訴我,我之怪癥,是中了寒冰之毒。
此毒是由西域煉制,雖不至令人頃刻斃命,但那蝕骨的冰冷卻有如酷刑般地輪番凌虐中毒之人。
若無解藥,尋常人在此毒之下挺不過兩年。明年春天,便會是我的死期。
而下毒之人,已不言而喻。
寧胤所說之話語,較黃蓮還讓我難以下咽。
可我并無時間消化,我一心只撲在了沈玨的安危之上——
「沈玨呢?你將他如何了?」
寧胤既已知曉沈玨之來歷和意圖,必定不會輕饒了他去。
可我雖知他的處心積慮,卻仍不愿見他身死。
「他欲行刺于我,我已將他囚入天牢。且寒冰之毒的解藥,只他才有。阿宛你放心,我一定要醫好你!」
可他適才那番話,已足夠我死上幾回了。
「我要見他。」
我掀開被褥下榻,不及穿鞋便踉蹌著往外頭跑去。
11
我趕至天牢時,沈玨正被吊著行刑。
鞭子抽打在他身上,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。
我早見慣了鮮血與死亡,可第一次,我深深地畏懼起了紅色。
我的白衣少年,純潔而干凈,不當被污血染了一身!
「住手,給我住手!」
行刑之人是寧胤之近衛,他停下手中的鞭子,而沈玨亦抬眸看我。
四目相對時,我從他眸中再感受不到半分情意。
「沈玨!」
我哭著向他奔去,跟在我身后一同前來的寧胤卻一把將我拉了住:「你瘋了!他是叛黨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