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回應沈玨,然而尚不待我向他展露笑意,便暈倒在了他懷里。
待我醒來之時,他仍緊緊地擁著我。
他的心跳聲,我清晰可聞。
「阿姊,你讓我找得好苦。」
沈玨于我耳畔輕嘆,沒來由得,我落了淚。
在那一瞬間,我好似受了委屈的孩童,淚水奪眶后便愈發洶涌,我竟就在他懷中哭成了淚人。
我早已看淡了生死,卻畏懼孤獨。
昔日并肩作戰的弟兄們,皆成了寧胤的軍中良將。
而寧胤,已是我不可言說之傷疤。
年及廿五,我身邊再無一故人。
本以為我之一生,會在孤獨中走向盡頭。
可沈玨他,來了。
沈玨雙手捧著我的臉,輕柔地為我拭去淚水:「阿姊,莫要再離開我了。」
「你這又是何苦?」
我淚水仍是不止,于他面前,我終于柔了一次。
沈玨于我額際輕輕地落下一吻,而后堅定地告訴我:「阿姊值得。」
隨著歲月流淌,我額際的傷疤已然淡去,輕易地并看不出痕跡。
時間可真是個好東西。
或許寧胤于我,也終會消逝于歲月長河中。
也或許,我會將他帶入棺材里。
便看,我剩多少時日了。
7
沈玨到底還是留在了我身邊,將十里八鄉的郎中請了個遍。
可我這怪疾啊,發作得是愈發頻繁了,由三天一次發展成一天三次。
每每我以為要奔赴幽冥,沈玨便又聲聲地將我喚了回來。
我不懼死的,可漸漸地,我舍不得死。
也舍不得,他。
閑時,沈玨最喜擁著我于溪邊垂釣,而我也貪戀起他的懷抱來。
于我而言,十床棉被亦抵不及他所給我的溫暖。
可在病痛的折磨下,我還是日漸消瘦了下去。
昔日軍中驍勇的女將,已淪為了手不能縛雞的村婦。
如今的我,只是沈玨一人的阿姊。
沈玨再一次說要娶我時,我并未想起寧胤,反倒在腦海中勾勒起我穿紅嫁衣的模樣。
紅綢彩緞那頭,是我心悅之人。
將近兩年的陪伴,我終也愛上了沈玨。
可我如今這破敗的身子,如何能耽誤了他?
沈玨之良人,該是那燦若春華的明媚少女,而不當是我這垂垂朽矣的將死之人。
我本想拒絕的,可沈玨卻抓著我的手貼于他的左邊胸膛,指天為誓此生唯我不娶。
那一刻,我再無了計較。
此生,我想嫁他一回。
答應嫁給沈玨那天,他抱著我轉了幾個大圈。
相識以來,我還從未見他那般開懷過。
我們沒有高堂,亦無親友,只有天地可為我們見證。
我本想紅燭兩對便將婚事簡辦的,沈玨卻執意地不肯委屈我。
他日日上街采買,可又不敢多待,生怕我獨自一人時又犯了病。
為這婚事,沈玨忙活了小半月,將家中布置里里外外地翻了新,紅綢彩緞也掛滿了屋頭每一處。
我們的家,終于充滿了新婚之喜。
他所贈與我的,不是紅妝十里,而是觸手可及的每一分在意。
何其有幸,我遇上他,也愛上了他。
8
成親當天,沈玨上街做最后一次采買。
而這次,他帶回了個壯年男子。
「阿姊,你看我帶誰來了——」
我循著聲音望去,仔細地打量了好一會兒,方才認出來人是蕭祁。
兩年未見,他蓄起了胡須,原先的白凈面龐也曬得黝黑,著實不大好認。
蕭祁亦是直直地盯著我瞧,好似也在辨認我是否是昔日同他并肩作戰的林清宛。
也是,我如今面容枯槁,對鏡梳妝時連自己也覺著陌生,又遑論他人。
「蕭祁。」
我從沈玨為我特制的躺椅上起身,淡笑著向故友做邀:「你倒是來得巧,正趕上我的大喜了,今兒我的喜酒你可是要不醉不歸啊——」
「將軍,你怎的……」
蕭祁疾步迎了上來,他未將話說完全,我卻從他含痛的眸色里讀出了惋惜與不忍。
可是我很好,顛簸半生,我從未如現在這般安穩和幸福過。
「再沒有什麼將軍了,你還是喚我清宛吧。」
蕭祁與我同庚,加入義軍隊伍時,他便排在我的前頭。
最初他也是「清宛清宛」地喚我,后來我當上了女將,他則成了我的直屬心腹,這才改了稱謂。
可他之于我,已是如手足般的存在。
今日大婚有他觀禮,又了卻了我此生的一件憾事。
我的沈玨,慣會辦事兒。
蕭祁并未同我說明來意,沈玨也并未問我之過去。
我穿著大紅嫁衣,與沈玨在蕭祁的見證下行完了夫妻之禮。
然而,我尚未步入婚房,便又一次暈倒在了沈玨懷里。
待我醒來之時,已身處回京的馬車之上。
沈玨告訴我,鄉野郎中治不了我的怪疾,他要帶我入宮求醫。
等我病好后,他要同我一直一直地在一起。
我問沈玨:「你何時知我身份的?」
他將我擁得更緊了些,輕嘆道:「我早見過你的,裕陽關一戰,你破城時的颯爽英姿便一直烙在我心上。」
「那你為何此前不同我說明?」
雖早知了他對我的情,然我還是因他這句話雙頰微燙,心下歡喜。
沈玨朗聲而笑,輕點了下我的鼻尖,語帶寵溺道:「那你呀,豈不早將我趕走了,我可打不過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