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劭吃東西一貫斯文,加上他長得好,光是吃個餛飩,就吸引了不少注目。
耳邊已經有不少竊竊私語。
「好俊朗的公子。」
「和他坐一桌的女子是誰啊?真是羨慕。」
方才吃了太多點心,這會不是很餓,再加上這餛飩₄⁶里頭的肉,塞得滿滿當當,我吃了一半實在吃不下了。
剩下半碗,委實浪費。
我瞪了半晌。
正打算強塞進嘴里的時候,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,拿走我的碗,然后就這麼慢條斯理地把里面剩下的餛飩統統吃了。
我愣愣看著裴劭。
他目不斜視,自然得像是吃自己那碗一樣。
「是人家夫人啊。」
「這麼年輕就成親了,好可惜。」
不知是路人誤解的話,還是裴劭手里那碗餛飩的緣故,我的臉有些熱,頭也有點暈。
裴劭叫我好幾遍,都沒聽到。
「阿顏?」
微涼的手指輕輕觸及我的臉,耳畔傳來裴劭關切的聲音:「怎麼臉突然這麼燙?吹風著涼了?」
「我,我……」
我只覺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。
回過神來的時候,人已經跟著裴劭進了清遠巷。
寂靜的夜色,悠長的巷路,放大了一切感官。
他的手搭在我的腕上,手指偏涼,掌心卻是熱的。
那一點熱源,灼得我整個腕骨都有些發燙。
我和裴劭不是沒牽過手。
可沒有一次,像今日這麼奇怪。
我摸了摸一直沒有降溫的臉頰。
心想,我大概是真著涼了。
12
「阿顏姐姐!等等我!」
熟悉的鄉間小路盡頭,小裴劭向我跑來。
跑著跑著,他的身影越來越高。
然后變成了現在的裴劭。
「阿顏。」
他笑著看我,拉過我的手腕,繼續跑。
身邊風景變幻,突然成了一條巷路。
我心一慌,忙叫住前面的人。
「裴劭!」
他沒有停下,仍舊帶著我在小巷里跑著。
晚風吹起裙袂,心臟鼓跳如雷。
「阿顏。」
不知是何時,我人已經被抵在墻角。
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頸側,我一驚,想推開身前的男人。
可他反扣住我的手腕,垂首咬住我的耳垂。
「這是懲罰,罰你今天沒給我做飯吃。」
我腦袋一蒙,正是頭皮發麻的時候,一聲雞鳴,騰空而出。
眼前景象如潮水般悉數退去。
我陡然睜眼,一個鯉魚打挺,腦子清醒了大半,然后不可置信地瞪著被子。
我,我怎麼會,做這樣的夢?!
13
我大抵是完了,居然會對自小看著長大的弟弟起這種齷齪心思!
尤其是今早裴劭見我兩眼烏黑,關切地問我是不是沒睡好的時候,我羞愧地低下了頭。
一時之間,我實在不知該拿什麼臉面對著裴劭。
一個屋檐下住著,抬頭不見低頭見的……
所以,一連多日,我白天基本都在阿牛家躲著。
顧大嬸拿了許多瓜子、點心給我吃。
我鼓著腮幫子,一邊道謝,一邊哼哧哼哧地幫顧大嬸納鞋底子。
阿牛前不久得了縣太爺賞識,如今已經是個捕快了。
顧大娘說,他每日都要巡街,巡完了街,還要跟著師父習武,練些招式。
「他師父面上嚴厲,背地里卻總和我夸阿牛,說他力氣大,根骨好,還很聰明。」
「阿牛一直很聰明的,小時候,他做的那些陷阱,總能抓著兔子。」
「是嗎?」
「嗯吶,有一回還抓了只紅狐貍呢!」
我煞有其事地說著,顧大娘被我逗樂,又塞了把花生給我。
很快,我的肚子就吃得滾圓。
阿牛回來的時候,我正扶著肚子打算離開。
顧大娘笑瞇瞇地叫他送我。
路上,我稀奇地圍著阿牛打轉。
這還是頭一回見他穿官服。
瞧,還有配刀呢。
「阿牛!給我看看!」
我興奮地指著他的腰刀。
阿牛起初不愿意,但我纏了他一路,最后,他拗不過我,微微拉開一些給我看,見我湊太近,還后退了步提醒:「你看看就好,可別碰,這刀開了刃的,容易傷著。」
銀色的刀鋒帶著股肅殺之氣,威風極了。
看完刀,我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。
剛打開門,就見著了裴劭。
正值深秋,他只披了件薄衣,墨發凌亂,抱膝蜷縮在石階上,好像睡著了。
「裴劭?」
人影未動。
我走近,蹲下身。
裴劭雙目緊閉,眉頭微蹙,看著莫名有些可憐。
「裴劭,醒醒,怎麼在這兒睡?」我搖了搖他的肩。
卻不料,眼前人徑直倒了下去。
一通兵荒馬亂。
裴劭在風口坐了太久,發起了熱。
我有心想跑出去叫大夫,卻被死死攥住了手腕。
「裴劭!」我掰著他的手指,急道,「你快放開,我得去找大夫!」
「不。」
「裴劭!」
「不、放。」
拉扯了一會兒后,我坐在床沿,看著已經把我半條胳膊抱進懷里的人,欲哭無淚。
明明都燒糊涂了,力氣怎麼還是這麼大?!
「你要怎麼才肯放?」
裴劭費力抬起頭,半睜開眸子,氣若游絲:「不需要大夫,阿顏姐姐親我一下,我的病自然就好了。」
誒?
誒?!
裴劭剛來的時候,跟著阿牛他們玩,手摔傷了,他跑回家,窩在我懷里可憐兮兮地哭,舉著手說疼。
我便學著以前母親照顧我的樣子,親親他的臉頰,安慰他:「好了好了,親一下就不痛了哈。
」
如今裴劭一反常態,突然叫我「阿顏姐姐」……
不會是燒傻了吧?
我摸了把他的額頭,憂心忡忡地問道:「裴劭,你知道自己今年幾歲……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