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還未開口,裴劭忽然出聲,略帶歉意地說:「各位,時候不早了,我和阿顏得回去了。」
他指了指不遠處停著的驢車:「鐘叔怕是等得久了。」
裴劭的話驚醒了我。
驢車是和爹一起上工的鐘叔家的,是爹特地拜托他來接我們回去的,可不能讓他久等。
「小花,阿牛,鐵柱,虎子,我們先走啦!」
我連忙告別小伙伴,示意裴劭跟上。
快跑到驢車的時候,我才發現裴劭落在了后面,回頭喊了一聲。
「裴劭!」
他立在那兒,夜色模糊了他的輪廓,只聽見他略帶委屈的聲音。
「阿顏,你能不能等等我?」
我沖他招手。
「那你快些過來。」
裴劭點頭,一步一步,走得越來越快,最后小跑到我身邊。
他在我身側站定,擋住了正當空的明月。
我一愣。
裴劭他,都比我高那麼多了啊。
我怎麼才到他肩膀那兒?
他好像……是長大了。
10
裴劭中舉的消息傳來時,我跟我爹都被砸暈了。
我爹紅著眼連說了好幾個「好」字。
鹿鎮上的鄉紳員外也都聞訊前來恭賀,小小的院外,停了好幾輛馬車。
爹和裴劭出去應付,我則留在院里頭。
員外們的嗓門大,隔著一道院門也聽得清清楚楚。
他們圍在院門口,開口就是送金銀、送地,還有問裴劭要不要娶親的,說自家女兒就在馬車里,可以馬上相看一下。
沒有女兒的員外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,拉著我爹一個勁地問:「敢問令愛可曾婚配?犬子不才,年十九……」
最后金銀也好,人也好,通通被婉拒了。
回到院里時,裴劭的臉色尤不好看。
爹還沉浸在裴劭中舉的余韻里,等他稍稍清醒一點的時候,已經到了晚間。
正吃著飯,爹突然拍桌而起。
「我得去趟茯苓鎮!」
我被嚇了一跳,嘴里的雞腿掉到碗里。
爹看了裴劭一眼,欣慰道:「我去給你爹娘上炷香,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。」
裴老爺在大獄里死后,被丟到了亂葬崗,我爹找不到遺體,就拿了些裴老爺的衣物,在一個小土坡立了個無字碑,同裴夫人埋在一處。
我自小是知道裴劭的來歷的。
爹說過,裴劭只有做了大官,才能給自己的父母平冤。
在冤屈沒有平反前,他還不能去茯苓鎮。
我爹也很少去,上一次去,還是裴劭考上秀才的時候。
臨走前,爹囑咐我好好照顧裴劭,我點頭答應。
剛考完鄉試,裴劭也不能休息,因為來年三月,會試就要開始了。
半夜,我被渴醒,喝了盞冷茶后,沒了睡意,索性晃悠到了書房外,不出意外,里頭燈火通明,伏案的身影被映在窗紙上。
我靜靜看了一會兒。
裴劭聰慧,也足夠努力。
他一定能考上貢士。
也一定能為自己爹娘平反。
11
周書洛也在這次鄉試里中了舉。
鹿鎮里一下出了兩位舉人,把縣太爺都高興壞了,還專門傳了他倆過去,叫他們相互扶持。
這周書洛委實實在,直接在第二日就登門拜訪了。
說是早就應該來的,因為之前考試,耽擱了些日子。
爹不在,我便跟裴劭一起招待他。
「楚姑娘。」
周書洛行了揖,施施然坐下。
來者是客,我笑著推了把茶盞。
「喝茶。」
他端起就喝,吹都不帶吹一下。
這可是剛泡的茶啊!
「你……不燙嗎?」
冰山臉上毫無表情,只說了一句:「茶很好喝。
」
我大為震撼,肉疼地給他續了一杯。
爹花一個月月錢買的好茶,他居然這麼一口氣悶了?!
因為怕周書洛又一飲而盡,我輕聲細語地說:「周公子,慢些喝。」
周書洛端茶的動作一頓,抬眸看我,低低「嗯」了一聲。
這回,他抿了小口就放下了。
孺子可教。
我欣慰地笑了,指了指桌上的柿餅:「這是今早買的,你嘗嘗,可好吃了。」
周書洛乖乖拿起一個吃起來,并給出了兩字好評。
「好吃。」
他夸得一本正經,甚至還硬邦邦地詢問我:「哪家鋪子買的?我回去時也買一點。」
「就城東那家點心鋪!不過你現在去,估計買不著。」
得到認可的我,索性把整盤都端給了他。
「你既喜歡吃,就多吃些。」
「嗯。」他點頭,又認認真真吃起來。
我心里嘀咕:這周書洛今日真是轉了性了,居然能說出那麼長一串話了?
他得多喜歡吃柿餅啊!
「阿顏,你不是說今天晚上要煲鴨湯嗎?」在一旁一直沒吭聲的裴劭忽然開口,他笑著看我,「再不去買鴨子,可來不及了。」
「對哦,我險些忘了。」
我恍然,才想起這樁要緊事。
「客人我來招待就好,你放心出去。」
裴劭一如既往地體貼,他拿過茶壺,給周書洛添了茶。
想著他們兩個應該更有話題,我便起身告辭了。
趕到集市時,賣鴨子的都收攤了。
逛了一圈,日頭還早。
我不太想回去繼續對著周書洛。
畢竟之前相看不成,多少還有些尷尬。
我索性去阿牛家賴著,直到傍晚時分,才被找上門的裴劭帶走。
「阿顏,我餓了。」
聽到這話,我不免有些慚愧。
和顧大娘聊得太開心了,一時忘了回去的時辰。
現在回去做飯,自然是來不及的,我們就近尋了處餛飩攤子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