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抿著唇,神色認真地重復:「你不姓裴,我也不姓楚,我們……才不是姐弟。」
末了,他還補了一句:「以后別來書院了,我不想同學誤會我們的關系。」
「噼里啪啦,噼里啪啦……」
雨點砸在油紙傘上,濺成好幾塊。
「噼里啪啦,噼里啪啦……」
我的心也碎成了好幾塊。
嗚嗚嗚。
裴劭他,剛考上秀才,就不認我這個姐姐了。
05
自從裴劭說不要我做姐姐后,我忽然不知道要怎麼跟他相處了。
帶著七分無措和三分賭氣,我開始躲著他。
方法不限于,早上在他去書院后再起床。
晚上趕在他下學回來前,上床睡覺。
一開始,裴劭還會來敲門,關切地問我是不是病了。
我含糊地「嗯」了幾聲。
次數多了后,他就不再來了。
看來,我倆的姐弟情誼,也到此為止了。
我咬著被子,默默流淚,哭到天蒙蒙亮,才抽抽搭搭地睡過去。
再睜眼,已經是第二天晌午了。
爹留的稀飯已經冷透了,但是沒有我的心冷。
我端起碗一飲而盡,巨大的傷心讓我連平日里最喜歡吃的咸鴨蛋都懶得動了。
這讓夜里回來的爹大驚失色。
「生病了?」
我搖搖頭。
「阿顏,到底發生何事?」爹指著冷灶臺,「今天你連晚飯都沒煮,平日里,你不是最關心阿劭下學后餓不餓的麼?如今阿劭同你講話,你都不理他。」
哼。
誰要給白眼狼做飯啊?
不認我是他姐姐,餓死算了!
「什麼阿劭?不認識。家里有這麼個人嗎?爹,你真愛說笑。」
我雙手抱胸,用肩頂開怔在門口的裴劭,雄赳赳、氣昂昂地離開了廚房。
事件的最后,是裴劭大半夜溜到我屋里道歉。
他就跪在我床邊,哭得跟小時候一樣,說我不要他了。
真是能倒打一耙,明明是他先不要我的。
不過他哭得實在可憐,所以,我還是勉強原諒了他。
06
鄉試在即,爹囑咐我多給裴劭燉些魚湯補補腦子。
早飯吃完,我就提著籃子出了門,打算去集市上買兩尾新鮮的鯽魚。
沒想到,正好遇到了阿牛。
他剛巧也來賣皮子。
阿牛很高興:「我正想著,皮子賣了就去找你呢!」
他拎過我手里的籃子:「走,請你喝茶去。」
我們隨意找了處茶攤子坐下,要了壺便宜的散茶。
自從搬來鹿鎮后,鮮少能與兒時的玩伴碰上。
不過我和阿牛算見得多的,兩三個月總能見上一回。
有時二丫和小花會托阿牛給我帶些東西,反之亦然。
剛一落座,我就迫不及待地問起其他人的近況。
「二丫上回說的議親,怎麼樣了?」
阿牛瞇起眼笑了,他放下茶杯,從衣襟里拿出封信來。
「我今天來就是為著這事。」
「二丫馬上就要成婚了,日子就定在這個月十五,讓你去喝喜酒呢!」
他推過信,上面寫著「阿顏親啟」。
筆跡眼熟,是隔壁的孫夫子寫的。
孫夫子在村子里的一個重要營收,便是幫村民代寫信件。
二丫和小花有時也會叫他幫忙寫,然后再叫阿牛帶過來。
我接過來,邊拆邊問:「男方你去打聽過了嗎?人怎麼樣?」
「人不錯,干活也很勤快,家里有些家底,吃得上細糧。」
我點點頭,仔仔細細地看起了信。
開頭是些問好,問了我和我爹,還有裴劭。
然后便是她的婚事,定在了這個月十五,讓我到時候早些到。
二丫還問:「上回聽你說,去相看了個學子,人如何?」
然后又說:「阿牛前幾天不要命地進了深山,居然給他打了頭虎回來,那虎皮賣了三百兩呢,就是阿牛受傷躺了三個多月。」
我深深看了阿牛一眼。
阿牛放下茶杯,有些局促。
「怎麼了?這麼看我做什麼……」
「我在看咱們靈水村的打虎英雄啊,真行啊你,我說前兩天那林員外收的是誰獵的虎皮,原來是你啊。」
我嘖道。
阿牛小麥色的臉瞬間紅了,很是赧然。
「阿顏,我……」
我將信拍在桌上,阿牛身子一抖,眼中閃過惶恐,小心翼翼地看著我。
我瞪他:「你是真虎啊,老虎你都敢打?!」
「你有沒有考慮過后果啊?」
「顧大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,萬一有點什麼事,你叫她怎麼辦?」
人聲鼎沸的茶攤子里,身高八尺的壯碩漢子,正被他身邊的小姑娘訓斥,他手足無措地坐在椅子上,任她數落。
直到她說得累了,端起茶杯一飲而盡。
他討好地把茶滿上,又把瓜子、花生往她那兒推了推。
「好阿顏,我知錯,別罵了。」
07
晚間,爹下工回家。
我在廚房里,邊分著銀耳羹,邊與他說起二丫的事。
「我打算明天去集市瞧瞧,給二丫買根珠釵作添妝。」
爹摸著胡子,幽幽嘆道:「我記得二丫比你還小一歲呢。」
我拿勺子的手一頓,果然,爹緊接著就說:「上回你去相看的那個學子,怎麼說?」
「雖然沒有咱們家阿劭拔萃,但也是不錯的。」
學子名叫周書洛。
是爹的東家介紹的。
人是好人,就是……
「爹,我們相看那天,他除了『哦』『嗯』,還有一句,『我叫周書洛』,就沒別的了!」
「冷得跟座冰山一樣,我都快被凍死了。」
「你這孩子,瞎說什麼呢?人家這叫穩重!書洛是個好孩子,而且我都打聽過了,他家里頭的父母也都是和善人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