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倏忽一下愣了。
我以為我就早忘了他,卻沒想到有些事情可以藏得那麼深,叫人以為真的忘了。
我問青橘,天啟最近有什麼大事發生嗎?
她說,“天啟太子要選太子妃了。”
攥著那只風箏,我坐了一夜。
我知道,他是來同我告別的。
我也想順著他的意思,從此將這段感情埋在心底。
但幾乎是天一亮,我就跨進父王的宮里,說服他將我嫁去天啟。
我偏要勉強。山不來就我,我便去就山。
但凡他對我有一絲情意,我也要爭取一番。
我段凰安從來如此,愛恨都坦坦蕩蕩。謝策的表情露出一絲破綻,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,我攥住他的手腕,“謝策。”
他想掙開我,試了幾次不過徒勞,頗有幾分狼狽,扭過頭去不看我。
我攥著他的手腕,掌心貼近他的心口,異常執著,雙眼牢牢地盯住他。
“這場聯姻原本是沒有的,我是為你而來,難道還不值當你對我說句實話嗎?”
謝策知道自己掙脫不開,索性不再掙扎,只是蚌著嘴,一言不發。
“謝策,我不是你那個沒有自保能力的母后,我可以保護好自己。”
謝策怔怔地看著我,眼中有水光。
也許是這句話打動他了,謝策終于松口,嘆了口氣,像是妥協了。
他剛要開口時,謝衍身邊的大太監過來了,恭敬地低下頭,“陛下請太子殿下過去。”
我和謝策養傷的這些日子,三司正在清查祁家歷年舊賬,這時要謝策過去,該是要處置祁皇后了。
7
祁皇后素服跪在金鑾殿中央,神情漠然。各類文書詳細縝密,祁家被羅列出十條大罪,悖逆十三,不敬十五,抄沒家產、株連九族無甚可議。
祁皇后膝下九皇子,賜鳩酒。
天啟皇帝寫完廢后詔書時,看著祁皇后,不無感慨地問了一句。
“你已經是皇后,若肯安安分分,朕百年后你依然是皇太后,尊榮無限,哪像如今?”
“安分?”
祁皇后聽得皇帝謝衍此問,忽而笑出聲來,唇角的褶皺里卡著粉,蒼白生澀,“臣妾為什麼做這些事,陛下難道不清楚嗎?”
“你以皇后之尊,迫害太子,甚至要屠盡東宮,朕確實不明白,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?”
祁皇后自嘲的笑,“臣妾此一生,為祁家,為陛下,費盡心力,臨到了,我什麼都沒有了,罷罷罷,那我們就,誰都不要好受。”
“都說傅氏皇后寵冠后宮,可我從來不恨她,因為我知道她在陛下心里,什麼都算不上。你娶她,不過因為她是淮南侯的妹妹,你覬覦的,是她的嫂嫂,從前的淳懿郡主,姜如焰。”
“放肆!”
我驚訝地抬頭看見天啟皇帝激怒的表情,我嫁來天啟后,不知見過天啟朝多少內斗,他永遠都是老神在在,像是不在乎任何事情。
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生氣。
祁皇后大笑出聲,“怎麼?在后輩面前揭你的短,面上掛不住了嗎?謝衍,你敢做,怎麼還不敢叫人說呢?你敢不敢告訴謝策,你當初娶他娘,就是為了騙姜如焰你放下了,哄得姜如焰在謝策降生時來見你。”
“你干的好啊,將她囚在宮中三十日,鎖在你身邊日夜不離,若不是她以死相逼,你豈肯放人!她懷了你的孩子,狼狽逃回淮南侯身邊,這個孩子生下的時候,你還冒險去看過一眼,那個孩子胸口上有個月牙形的胎記。
”
“你想她,想你們共同擁有的那個孩子,你日夜都想從淮南侯身邊將她奪回來,你無比的后悔自己當年為什麼失心瘋一般的放她去嫁人了。嶺南一役,是我授意祁家勾結倭寇,里應外合殺了傅氏全族,那又怎樣,臣妾是揣度著陛下心意做下的啊。”
“只不過在將屠戮傅氏時,順道將她姜如焰一同推入鬼門關罷了。陛下,害死她的,是您啊。”
祁皇后唇脂鮮艷,一字一句吐出誅心之言。
“住口!”
天啟皇帝渾身顫抖,哆嗦著指著祁皇后,“毒婦!明明是你,是你害死了阿姊。”
“是,我不否認,我殺了她,陛下想聽她是怎麼死的嗎?您知道的,倭寇最是殘忍,人就像牲畜般被剝了皮吊起來,滿城樹上都吊著尸體,跟過年晾豬羊似的。傅氏也一樣。”
“陛下不愿叫姜如焰死,臣妾可是特意吩咐他們誰都不許動姜如焰,她是眼睜睜看著她丈夫兒子被剝皮抽筋的。哦,我記得,城破那日,正是姜如焰的生辰,哈,她還穿著過壽的衣服呢。”
天啟帝顫抖著跌進龍椅,四周人連忙攙扶,“陛下!”
“怎麼,才到這你就不敢聽了?”
祁皇后嗬嗬大笑,“最后,她將柏油潑了自己一身,活活把自己燒死的,一代美人,尸骨無存啊。”
有眼淚從天啟皇帝眼中滾落,他顧不得自己,指著祁皇后,咬牙切齒的開口,“給朕殺了她!五馬分尸!”
“陛下,別急啊。臣妾還有個驚喜要送給你呢。”
祁皇后將趙繡繡從人群中拽出,將她扔到最前,“臣妾要恭喜陛下,多了個兒子。”
祁皇后此言一出,四座皆驚。
趙繡繡的臉浸在陰郁里,他環抱著單薄的身體,靜靜地跪在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