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公子!出事了。宮城早有防備,皇后娘娘那邊,敗了……”
皇后不可能只對謝策動手而沒有后招,禁衛軍處早有布置,皇后并不能調動禁軍一兵一卒,反倒暴露一切。
祁度當即反應過來,“臭女人,你敢耍我!”
我立刻后撤,他身邊的死士追上前來,將我團團圍截,青山等人沖上前來與死士交手,場面十分混亂。
我趁亂跑向青橘的方向,剛才為了蒙蔽祁度,我手上的傷是十成十的,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已是面如金紙,眼前景物模糊不清,天地開始搖晃。
以至于我沒注意到背后冷劍襲來。
直到趙繡繡驚呼出聲,我才轉過頭去。謝策擋在我身前,生生替我受了這一劍,他嘔出一口心頭血,倒在我的肩上。
6
那年冬日,我和謝策的關系緩和許多。
天啟皇帝吩咐下人將謝策挪進我的宣熹殿,方便御醫一塊診治我倆,美其名曰方便治病。謝策此人少有軟肋,替我擋刀時也不過皺了下眉頭,這般鐵骨錚錚的男兒,竟然怕喝苦藥。
看著他滿臉不情愿地端著一碗藥,晃著黑黢黢的藥汁,從熱氣騰騰到涼透了也不敢喝,真是險些笑死我。
我端著藥碗,挑釁地看他一眼,一口悶了,然后看著他嘖嘖搖頭,“太子殿下就這?”
結果那天晚上我端起藥剛喝了一口,便苦得伸舌頭,“怎麼這麼苦!”
謝策風云不驚地繼續端著藥碗,“孤見太子妃這般能吃苦,便吩咐人多給你加了兩斤黃連。”
我低頭看看手上的汝窯小碗,再想想,兩斤黃連?
我瞄準謝策手中的藥碗,他頓感不妙,但已經來不及了。
“段凰安,你你你,你要干什麼!動動嘴皮子得了啊,不許來橫的啊!”
我撲過去奪過謝策手里的藥碗,直接往他嘴里灌。
最后,咳,我和謝策這一架把傷口打開裂了,被御醫痛罵一頓,休戰了休戰了。
宣熹殿位置絕佳,是冬日里皇宮少有能曬太陽的地方,謝策吩咐人搬了張搖椅至院中,施施然躺下,開始享受他難得的閑暇時刻。
我看了眼他,“不給我搬搖椅是吧?”
謝策此刻像只陽光下被捋順了毛的貓咪,慵懶道:“太子妃,你能不能講點道理。”
“不,”
我干脆利落地答道:“我只會讓你見識一下人心的險惡。”
語畢,我倒在他身上,也閉眼曬起太陽來。
謝策閉眼輕笑,“算了,不跟你計較。”
許是那日的陽光太好,許是他靠我耳邊太近,聲聲扣在心弦之上,我忽道:“聽我給你講個故事?”
“嗯。”
“我這個人,算不得善良。十三歲那年難得發善心,救了一個小奴隸。……”
他逃跑被抓住了,人牙子將他綁在木樁上,用鞭子把他抽得遍體鱗傷。
鞭子打他,他就忍著,一聲不吭,眼睛瞪著人牙子,惡狠狠地咬牙,活脫脫像只狼崽子。
我的紙鳶斷了線,落到他腳下,我追著紙鳶到了他身前。
他看了我一眼,伸腳將紙鳶的左翅踩碎了。
我沒有生氣,我是好奇,“你為什麼要踩碎我的紙鳶?”
“因為這個紙鳶太丑了。”
他挑釁地朝我抬眉,“公主,救我,我會做全天下最好看的紙鳶給你。”
我喜歡這樣有趣的人,于是掏出匕首,唰唰割斷他身上的繩索,“很好,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人了。
”
他沒有食言,的確給我做了一個全天下最好看的紙鳶,他親手畫的,一個云鬢高挽的神女,飛起來時衣帶飄飄,仿佛要凌空而去,我很喜歡。
他除了給我扎風箏,旁的什麼都不做,一味的偷懶耍滑。
我發怒生氣,要責罰于他,他總是笑晏晏的兩三句話便澆滅了我的怒氣,下次要尋他時就又不知溜去了哪里。
多來幾次我便也習慣了,畢竟我總是舍不得殺他的。
我一直都知道,他不是一個奴隸。
我曾經見過他,在天啟皇宮。
他坐在天啟皇帝旁邊,金尊玉貴,漂亮得像個小仙童。
在天啟,在南詔,他都是我一眼看中的人。
我要父王將他帶回南詔同我玩耍,父王斥我荒唐。
我沒想到會在南詔看到他,更沒想到會有機會救他。
我希望他從此以后永遠留在南詔陪我,他要逃,我都吩咐護衛將他抓回來,我不想放他走。
但他跪在我面前,只說一句,“公主,我要回去,我有我的責任。”
我就心軟了。
我知道天啟的貴妃恨他,想他死在外面,他所有恢復身份的渠道都被一一剪除。
翌日,我親自牽著他的手,將他送到天啟的暗樁手中。
天啟和南詔交戰多年,彼此對彼此的布置都很清楚。
既然留不住他,那我就成全他的心愿。
我原以為此生都再也見不到他了。
父王兄長都舍不得我遠嫁,他又不可能入贅到南詔,我知道這或許就是戲本里說的,有緣無分。
他離開后的那幾年我過得很是荒唐,紙醉金迷,游戲人間。
反正在南詔的地界上,誰也管不著我。
我再也沒有放過風箏,總覺得這世上任誰做的風箏,都沒他做的好看。
偶一日我酒醒后,推開窗,高高的墻上飄過一只美人風箏,熟悉的畫法叫我一眼認出是誰的手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