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冶當時就在岸邊的亭子里。
卻只是冷眼看著,任由我在水中狼狽掙扎,沒有半分相救的意思。
「秦桑桑的兄長是太子伴讀,她在太子心中,到底是不同的。」
她推我下水。
裴冶當然不會管。
「可是小姐,您從前那樣愛慕太子,當真能……」
「我能。」
湯碗放回托盤里,我抱著被子,悠悠然躺下了。
「珍愛生命,遠離太子。」
「晨起暮歇,長壽賽仙。」
「小姐我啊!頓悟了。」
「呵。」
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笑。
我嚇了一跳,偏頭看去,就見一玄服翩然的公子,雙臂環胸倚在院墻根邊。
不知來了多久。
「裴云衡?」
8
裴云衡挑眉,自懷中掏出一油紙包。
隔著窗戶,沖我晃了晃。
「新買的青梅,吃嗎?」
我掀開被子下床:「吃。」
「小姐,」云荷急忙攔我,「女眷在自家后院私會外男,這要是傳出去……」
我無奈:「他翻墻來的。」
這位名震沙場的少年將軍,倒是真不拘小節。
院中的桃花樹下。
我拆開了那包青梅果,很酸,但又很甜。
裴云衡坐在石桌對面,看著我:
「五日后,我來下聘。」
「今日特來給陸小姐最后一個反悔的機會。」
「等我下聘后再想不嫁,可就沒法收場了。」
他問得認真。
我沒抬頭,從油紙包里挑了顆最大的梅子。
自然而然地遞給了他:
「吃嗎?」
裴云衡爽朗地笑了。
眼睛亮晶晶的,「吃。」
我將青梅放到他手中:
「日后就常買這一家吧。」
「好。」
9
我沒想到的是。
裴云衡的下聘還沒來。
第二日,裴冶的請帖先來了。
太子生辰宴。
從前那可是各家貴女擠破了頭,都想拿到請帖的大日子。
一張請帖,有時甚至能倒賣到千金。
我從前也是這批冤大頭之一。
為了見裴冶一面,砸多少銀兩都砸得毫不心疼。
但重生后,我一心琢磨著怎麼延年益壽。
甚至連他生辰宴這事兒都忘了。
沒想到,他居然主動送請帖來了?
「小姐。」
云荷見我直愣愣盯著請帖出神,不禁笑道:
「太子想必這兩天沒喝到湯,知道您真生氣了。」
「這請帖是向您低頭示弱呢。」
「小姐,您這招欲擒故縱,真高明!」
我猛然回神,輕輕一拍桌子,恍然大悟:
「怪不得!」
「我說呢,五日后才下聘,裴云衡怎麼昨天就來找我了。」
「敢情是怕我今天收到請帖后,反悔?」
「那他還說什麼給我后悔的余地?哼,心機!」
云荷瞪大了眼睛,茫然「啊」道:
「您方才竟是在想這個?」
我點頭:「不然呢?」
「太子的生辰宴,您不打算去?」
「當然不去!」
我用食指戳了戳那請帖上的時辰:
「戌時呢,我都入睡了。」
「現在我這身子骨最金貴,晚睡一個時辰,都算折壽。」
不管是誰的宴會,耽誤我延年益壽的,一律不去!
10
裴冶的生辰宴,我真的沒去。
日落天黑后,早早地喝了參湯,吹了燈,窩在床上睡得香甜。
對于上輩子受制于人,毫無尊嚴的我來說。
這一世,沒有什麼會比自由自在地安睡,更重要了。
只是不知睡了多久。
朦朧間,我卻感覺身上猛地一重。
跟前世被困在床上一樣的恐懼感,讓我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。
霎時從夢中驚醒。
「云荷,救……唔!」
呼救聲剛出口,便被大手死死捂住。
「陸晚傾,別喊,是我!」
裴冶?
眼前逐漸恢復視物,借著朦朧月光,我看到了裴冶那雙暗若黑河的眼睛。
一股酒氣縈繞在鼻尖。
他喝酒了?
這熟悉的、被鉗制壓迫的窒息感。
如同一只無形的手,一點點掐緊我的脖頸。
恐懼演化成力氣,我猛地一把狠狠地推開了裴冶。
跳下床,就往門外跑。
裴冶卻沒追,只坐在床邊,鎮定冷笑:
「你這樣子出去,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孤在你房中?」
拉開門的動作狠狠停住。
旁邊梳妝臺的銅鏡,映出我凌亂的發絲。
這要是出去被別人撞見,還真解釋不清。
我頓時僵在門口。
回身貼住門板,看著裴冶,繃緊了神經。
「殿下深夜闖臣女閨房,所為何事?」
裴冶的表情別扭了起來:
「孤的生辰宴,為何不來?」
我愣了一下。
從前我求著他都不見得愿意讓我去。
今日竟還特地來質問?
「回殿下,宴會的時辰過晚,臣女身子骨弱,熬不住。」
「去了只怕會擾殿下雅興。」
裴冶冷嗤一聲:「你倒是惜命!」
「那湯呢?」
「啊?」我茫然眨眼。
裴冶深吸了口氣,別過臉去不看我。
語調別扭:
「你已經兩日未給孤送湯了。」
我真覺得莫名其妙。
從前我送的湯,他哪怕喝過一口,再說這話呢?
「臣女過些時日便要定親了,再與殿下送湯,于理不合的。」
「今日時辰也晚了。」
「還請殿下早些離……」
裴冶本慵懶地靠著床柱。
聽到我說定親時,猛地抬起頭來,死死盯著我。
薄唇輕啟,語調清冷:
「孤給你十個膽子,你敢嫁?」「陸晚傾,你還要鬧別扭到幾時?」
11
說完,裴冶的語調軟下來。
「為何……真就不追孤了?」
他不是煩我煩得緊嗎?不追不是正合他意?
我貼著門板,久久地沉默。
著實不知該說什麼。
裴冶卻又妥協了似的,嘆息了一聲。
「陸晚傾,乖一點。」
「欲擒故縱玩一次可以,玩久了,就沒意思了。」
又是欲擒故縱。
他竟跟云荷一樣。
都以為這是我鬧脾氣的手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