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者說,我孤兒寡母,想守住他是不可能的。
他是個懂事的孩子,含淚收拾行李去了。
若沈伯文還活著,讓兒子回沈府我還有幾分難受,可沈伯文死了,他是去繼承財產的,何樂不為?
沈伯文跟著飄好遠,最后還飄回來了……
怎麼?想惡心我一輩子?
我哆哆嗦嗦疑惑道:「自從清兒走了,怎麼總覺得冷?不是有什麼臟東西吧?」
我拿著桃條胡亂一頓抽,抽得他鬼叫不止,只能逃出門外,而后我在門上掛了個八卦鏡。
此事已了,看他追悔莫及的神色也再沒了意思,他可以滾了。
偶爾買菜時,可以看到他在一旁的巷子里暗搓搓地盯著我,可我一個余光都不再給他。
這世上失去的東西就是失去了,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。
何況,我日子多彩著呢。
我挑了個好日子,打扮一番去牢里見許雨柔,她已被磋磨得不成樣子,毫無當年名妓風采。
我是特意來惡心她的,當初她設計害我,自己倒進池水里,讓沈伯文以為是我推的。
他將許雨柔視作天仙,將我視作毒婦。
渣男可惡,賤女也難辭其咎。
3
「哎呀許小姐,我這杯酒祝你下輩子依舊迎來送往。
「這杯酒祝你在下面也夜夜當新娘。
「這杯酒祝你挑撥離間受拔舌之苦。」
我變著法罵她半個時辰,這才整整衣襟,拎著空了的酒壺離開。
世人作惡以為無人在意,哪知舉頭三尺有神明。
她在陽間受了罰,到地府,依舊得受罰呢。
我可得做善事,多積德行善才能有功德。
扭頭我就去慈幼所捐了一筆銀子。
轉過巷口,我站在墻邊等著,從進了牢房開始,我就覺得有一道視線盯著我。
輕微的腳步聲漸近,而后停滯。
話本里說,有些高手能聽到人的心跳聲。
我猛地竄出來,嚇了來人一跳。
嘖,果然是官府的人,竟是那日來盤問我的小哥。
「你跟著我做什麼?該不會你也是許雨柔的相好,想給她打抱不平吧?」
他俊臉微紅,被抓包當場只能老實道:「我以前都不認識許雨柔,怎會同她有關,我只是……好奇。」
好奇什麼?
「你怎麼與尋常婦人不同?」
我歪頭打量他一會:「你該不會看上我了吧?」
他大駭,倒退了兩步,急道:「怎麼可能!」
「好奇是好感的第一步,別對我太過探究啊小弟弟。」
明日清兒會來小院吃飯,我才懶得理這莫名其妙的人。
第二日一大早,我買了一籃子鮮菜鮮肉,在廚房待了半天,做出三菜一湯。
一道紅燒排骨,一道鹽水蝦,一道炒時蔬,一道豆腐魚湯。
都是家常菜,卻是清兒愛吃的。ყż
他入沈府不久便黑了些,見了飯菜兩眼放光,只夾肉吃,我慢悠悠剝著蝦,偶爾提醒一句多吃青菜。
飯后他撐得直打嗝,卻麻利地收拾碗筷,洗刷灶臺。
干完活又碎碎念向我吐槽:「娘,自從我得了爵位,吃食是精致了,可也太精致了,一個碗這麼大,我吃了三碗還沒半飽,一個盤糕點就三個,剛嘗了味,沒了。」
他一邊講一邊比畫,我看著直樂:「你如今是侯爺,也當有點架子,碗小就換大的,愛吃肉就讓后廚做,糕點讓他們放七八個,有什麼不敢說的。」
他撓撓頭,憨憨笑了。
我這傻兒子,打小不受父親待見,下人有樣學樣,偏我在沈府也不太能立住。
畢竟當年婚事……是我高攀了,我爹是老侯爺恩人,不止一次救他出水火。
那時他們戲言,要結娃娃親,待我爹戰死,母親郁郁而終,這戲言便成了真。
老侯爺是極有義氣的人,只是他的孫子薄情寡義,未嫁入沈府之前,沈伯文也曾紅著臉來看我,期期艾艾喚我孟姑娘。
當初同樣情竇初開,以為彼此心悅便是永遠,奈何時間將本性堪破,他待我越來越冷漠。
沒有娘家,我連哭訴都無門,也無法拿這些事叨擾老侯爺。
最終反而害得我兒子連吃食都不敢按心意來。
「你要多多親近老侯爺,他病了,你要替娘照顧他,府內也不乏人心叵測,娘不在身邊你要自己看清才是。」
絮絮叨叨講了許久,他趴桌子上睡了過去,我的清兒已長得那麼高了,我都抱不動了。
傍晚他齜牙咧嘴揉著壓麻的胳膊,臉上是一片紅印。
「哎呀,好不容易來看你,我竟然還睡著了!」他懊惱道。
我拍了拍他腦袋:「該回了,娘給你做了件衣裳,是出門穿的,可別穿著練武。」
他抱著包袱連連應是。
剛感嘆了一番蘭因絮果,送清兒出門,看到了角落里的沈伯文,頓時只覺得晦氣。
這麼些年,我也明白這人什麼心思,不就是喜歡拯救弱小,想當英雄嗎。
當初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女,柔弱可憐,成了侯夫人便不一樣了,滿足不了他的英雄主義。
后來許雨柔是落入風塵的可憐人,也是柔弱需要拯救,他便打了雞血一般。
現在我孤兒寡母住在這小院,我又成了弱勢的那個,他的魂便巴巴地守著。
笑死人了,說什麼愛這個愛那個,他愛的是自己,是文弱書生做不了的英雄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