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次,我真的走了,那是她真正開始輪流去后院中時。
我騎馬,奔馳出了城門,繁華的城郭漸漸被甩到身后,夜晚的天空繁星點綴。
我知道,草原的天空比這里更美,那里有寬闊的原野,任我縱馬馳騁,只要離開她,我就能回到最初的地方……
可是,周圍愈安靜,她的哭聲就愈響亮。
但是哪里有她的哭聲,山野寂靜,一切只不過是我放不下的心魔罷了。
她溫潤細滑的手掌間,有薄薄的細繭,是練劍時留的。
她心虛時,總喜歡無意識地搓著大拇指和食指。
草原上或許有許多女子,可以讓我過上爹媽那樣的生活,可是她們都不是她。
我騎馬回去時,本以為將大門緊閉,沒想到卻是燈火通明,小順子撐著燈籠在勸她,她穿著她鐘愛的紅衣,一如我們初見時的耀眼明媚,站在晚風中固執地等待。
看到我的馬時,她飛奔而來,和翻身下馬的我緊緊相擁。
她真的在哭,那眼淚流淌進我心里。
但只要我活著,我就不會再讓她傷心落淚。
30.離馳番外
我是個孤兒。
在街上乞討時,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孩站在我面前,遞給我一個雪白的包子。
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。
她轉頭看向身后的男子:「太……大哥,我想要他,他眼睛像春娘。」
后來我知道,春娘是因她一句話慘死的宮人。
她待我極好,有時候坐在旁邊看我練劍,有時候天真地在花園中撲蝴蝶。
聽別的宮人說,自她大病一場后,不怎麼說話,也不再亂鬧脾氣。
我對劍術頗有天賦,很快就到了能做她侍衛的程度。
有一次我守夜時,聽到她做了噩夢,一直在喊春娘。
她被驚醒,然后哭了起來。
她叫我。
我應了一聲,她嘆了口氣:「你可能是春娘的親人也說不定。」
我低聲道:「公主何苦自責,春娘的死,是那個自稱是她好姐妹的人,亂傳您的意思,才讓春娘慘死。」
華安罵了春娘,春娘自然要去領罰,但春娘的好姐妹眼紅春娘在華安面前伺候,便買通了小廝將她打死……
華安搖搖頭:「我不該罵她,自我出生起,她就照顧我……」
她半夜驚醒時,總找我說說話。
春娘的死,成了她的心魔。
后來,為了減輕心中的罪孽,開始把自己的錢在街邊做布施,給路人施粥。
她有幾個皇兄,均是一母所生,皇上和皇后對彼此忠誠,養的兒女卻個個信奉尋歡作樂的人生信條。
她三皇兄見她花錢如流水,便帶著她買了些店鋪,暗中做起了生意,她賺了更多的錢,也見識了比宮中更廣闊的世界,春娘的死,在她心里慢慢淡化。
她逐漸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,站在春風中,令百花慚愧。
我第一次發現對她不尋常的感情,是她 14 歲盯著一個面容姣好的戲子瞧時。
半夜,她問我,為何會總想著那戲子。
我比她長了兩歲,我無法回答她的問題。
但是我心里很奇怪地不舒服,又想拼命掩藏這種不舒服。
鬼使神差地,我從房梁上翻身下來,走到她帷帳邊,摘了面具,輕聲道:「卑職比他好看。」
她興致勃勃地掀開帷帳,瞧著我,又對守夜的小順子和宮女道:「出去給我端糕點來,我餓了。
」
那時她還不常自稱本宮。
小順子警告地看了我一眼,恭敬地退了下去。
「過來,我瞧瞧。母后平時總是叫我和你們保持距離……」
她白皙纖細的手撫過我的臉頰,耳邊全是我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。
「你嘗過別人的唇沒?」她問我。
我搖搖頭。
等小順子回來時,我們情不自禁。
皇后本要處死我。
華安聽說了以后,嚇得臉色發白,吐了一口血。
她第一次反抗皇后的旨意。
最終皇后賞了我一百棍。
她不敢再越雷池一步。
我永遠記得她剛滿 15 歲時,跟著她三皇兄外出游山玩水,行至渭水,兩岸櫻花盛開,落英繽紛,她倚在客棧的窗前,看著窗外繁花似錦,輕聲對我道:「小順子不在,你敢不敢來我房中?」
末了,她披著薄紗,看著窗外迷離的春色,對我道:「我們私奔吧,母后不喜歡你,她不會同意我們成親,父兄也不喜我軟弱無能,被人左右。你帶我走,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。」
如果那時我握住她的手,真的帶著她離開。
她的人生里,就只會有我一個。
她那時性子柔順,和我說話,從沒有主子的高高在上。
但我知道,我們走不了。
我不能讓公主顛沛流離,如同塵埃般受人輕賤。
后來她對我甚是冷淡,直到溫泉夜,倒是拿出了對待一般男寵的姿態來對我。
那愛意也夾帶著高高在上的輕視。
只是,午夜夢回驚醒時,我總能感到她在細細描摹我的臉,一如那令我差點命喪黃泉的綺麗春夜。
她輕輕喚我:「離馳。」
一如她年少懵懂時。
她把阿吉泰帶進府里后,輕聲對我道:「如果你想走,我可以放你走。
母后那邊我去說。」
我握住她的手,仿佛觸電般,她抬起盈盈水眸,有些慌亂地看著我。
好似生怕我要走,又怕我不走。
「安兒,我永遠是你的。從我們見面第一眼,我就知道,我們注定要在一起。」
世人都道華安不會愛人,其實她會。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