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徵曾不止一次嫌棄我那失散多年的姐姐不識禮數,肆意妄為。
可他的侍從卻說,他只有在姐姐面前才像一個有自己的情緒的正常人。
再后來,我提議為姐姐尋一個好夫婿。那個與我相敬如賓五年的夫君,頭一回看我眼神中帶著失望。
謝徵說我不夠大度。
再后來,鄰國來犯時,他將我一個人拋在兵亂的宮城中,只因姐姐疑被敵軍擄走,下落不明。
我被逃竄的宮人卷入人潮,被踩踏致死。
合眼那一瞬,我恍惚間看見了許多字。
字里行間寫著我與謝徵相互扶持,白頭到老的一生,沒有姐姐翁棠出現的一生。
可惜,一切都是我死前的幻影。
少年夫妻,終敵不過變心二字。
1.
再睜眼時,被踩踏的痛意席卷著全身。
眼前竟是我未出嫁時房中的景象,丫鬟雪心的聲音將我喚回神。
「小姐你昨日練舞著實太累了些,今日竟頭一回賴了床。」
練舞?
我只有十八歲那年為了皇后生辰宴苦練過舞,因著皇后喜舞,想博得她的喜愛。
姐姐翁棠十二歲時失蹤,她與謝徵的婚事便落到了我頭上。
阿爹只有兩個女兒,被逼無奈將我交由嫡夫人撫養。
在翁棠回來之前,所有人都覺得我命好,頂了她的婚事,從低賤的庶出女一躍飛上枝頭,成了太子謝徵未過門的太子妃。
可誰又知道,我為此付出了多少?
謝徵薄情冷淡,又或者說,除了翁棠,他對誰都一樣。
無論我被皇后如何刁難,他都不會幫我。
我日日練習儀態,學習琴棋書畫,只為阿爹與皇后吩咐,要掩蓋好我身上的庶出低賤的氣質,要配得起這太子妃之位。
可翁棠回來后,縱然她全無世家女子的儀態與談吐,但她仍能輕易就獲得他們的贊許。
就連我成婚五年都未摸透性情的夫君,也會為她笑,為她吃醋。
在翁棠回來后,所有人都覺得我搶走了屬于她的人生,讓我還給她。
可誰又問過我愿不愿意要這人生?
我迅速忍著身上的酸痛坐起身來,「雪心,去備馬車。」
「馬車?」雪心驚訝地問道,「今日小姐不是還要練舞?」
「不練了,我要去鄴州。」上一世翁棠就是被拐至鄴州,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回來。如今,我要將她親自帶回來,將原本屬于她的人生還給她。
阿爹與嫡母聽說我忽然要前往鄴州,只覺得我瘋了。
一頓劈頭蓋臉的斥責之后,我告訴他們,我夢見了翁棠在鄴州,我想去救她。
他們二人一愣,陷入沉思沒有說話。
「女兒并非有意缺席皇后娘娘的生辰宴,一是心系姐姐,二是原本與太子定親的人是姐姐,若當真尋回姐姐,太子妃之位女兒自然應當拱手相讓,又何必在宴上一舞惹人爭議?」我又開口道。
「嫣兒說得有理,這些年阿棠走失多年,派了這麼多人也無果,有一絲希望也要試試。」嫡母向來認為我奪走了翁棠的一切,應得很快。
「是啊,阿嫣心善,又喜到寺上禮佛,想來是佛祖托夢。」提及翁棠,阿爹也松了口。
是啊,我為討皇后歡心博得善名,每一年都不知要抄上多少佛經。
可最后得到的卻是孽緣。
當真諷刺。
2.
因為顧及我的名聲,阿爹與嫡母并未給我派守衛。
世家女子的名聲何其重要,尤其是若翁棠回不來,我的名聲等同于未來太子妃的名聲。
我不過是翁家為了維持權勢與榮華被逼無奈用的一枚棋子罷了,名聲遠比我的命重要。
我快馬加鞭,很快就到了鄴州邊上。
我記得翁棠前世說過,她本被賣到青樓,后來逃了出來,被藥鋪的掌柜收養,攢夠了盤纏才回京的。
順著鄴州的藥鋪搜,想必肯定能搜到,只是要花些時間。
正好,能錯過皇后的生辰宴。
正當我盤算應該會在鄴州住上幾日時,馬車驟停。
我與雪心不受控地往馬車外滑去,只見車簾忽地染上一道血跡。
車簾被風掀起一角,足以看清斷氣的車夫和幾個神色猥瑣的山匪。
我手伸向身后,低聲對一旁的雪心說道:「躲好,我沒叫你別出來。」
刀被我握在手中,我跳下馬車,迎上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目光。
「瞧你這細皮嫩肉的,這手腕還沒我兩根手指粗,能握得住刀嗎?」領頭的山匪笑道。
話音剛落,周圍頓時發出一陣爆笑。
我并未惱怒,只是朝他勾勾手指,「那你試試?」
只見他輕蔑地笑著,朝我走近。
一步,利刃出鞘。
刀收,沉重的頭顱落地。
鮮血落入他們的眼中,刺得瞳仁猛縮。
他們頓時握緊了手中的武器,一擁而上。
我身形弱小,靈活地躲避著他們的攻擊。
在碩大的人影間,躲閃,再出刀。
隨著最后一個山匪倒地,血噴到我的臉上,眼前只剩下一片猩紅。
記憶頓時被帶回上一世,我被翁棠下藥廢去一身武功,四肢乏力,被卷入人潮中毫無抵抗之力。
被踩在腳下時,我什麼都看不見,只看見鮮紅涌到眼前,耳旁是讓人絕望的腳步聲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