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居高臨下地站在床邊,盈著笑。
「金寶。」
我睜開半只眼,「殿下,妾喘不過氣。」
太子笑得更厲害了,彎了腰笑出眼淚來。
「金寶,你的粉擦的太多了。」
他指著我的被子,「看看,都擦到被子上了。」
我的臉蹭一下紅了,太子坐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摸著我的臉。然后捻捻手指,搓下一堆粉來。
太子收了笑,臉色諱莫如深。
「金寶,你什麼時候學會這種手段了?」
我結結巴巴,只憋出幾個字來。
「妾想您。」
太子哦了一聲,在我旁邊躺下。
「睡吧,今日我陪你。」
隔日太子妃知道這事,讓我離柳南煙遠些。
「你仔細些,恐怕她要為難你。」
為此我一直避著柳南煙,生怕她要怎麼著我。
只是柳南煙那日招我去,仔細打量了一番道:「你瞧瞧謝穗寧哪里是個會調教人的,這樣畏畏縮縮日后出去不是要丟了東宮的臉。」
她揚著下巴倨傲極了,「鵪鶉一樣,她平日教你什麼?」
我有些迷惑,「太子妃平日與我時常做些糕點。」
「嘁,你是廚子嗎,做什麼糕點。」她又問,「會寫字嗎?」
我搖搖頭,柳南煙纖纖玉指伸出來挑了個婢子道:「你,每日教她習字。」
「一日兩個時辰不能偷懶。」
說罷她便在一旁坐定了,悠悠飲著茶,時不時指點我兩句。亦或驚呼一聲:「天吶這是人能寫出來的字嗎,怎麼雞爬一樣?」
我忽然覺得柳南煙也不是那麼壞,太子妃聽罷垂了眉眼。
「我的傻金寶,我家是武將之首,她家是文臣之首我們怎麼可能和睦呢?」
她看著我又笑了笑,「金寶不一樣,金寶有最清白的家世,所以她待你也有一份真心吧。
」
4
葉子黃了的時候兄長又升官了,尚書臺長史。官職不大區區五品,卻是太子一手提拔的。
他在朝廷上了折子,漠北蠻夷已平。大將軍卻擁兵在外,于情于理都不合適。
于是天子一封詔書,將大將軍詔了回來。
太子妃起得很早,站在城樓上看著大將軍拉著馬兒一步一步踱進了城門。
百姓夾道歡迎,大將軍抬頭看見了太子妃。
我看見后者干澀的唇動了動,即便隔得那樣遠也似乎聽見了低啞卻又震耳欲聾地話語。
「我的兒,你瘦了。」
太子設了家宴,太子妃坐在太子身邊。兩人牽著手一副琴瑟和鳴的樣子,柳南煙稱病沒來。
「我給謝穗寧留點面子。」
她本來拉著我想我也別去,可太子妃差人來請不得不去。
柳南煙眉眼壓得很低,嘴里說著沒趣。
「我和謝穗寧雖然不對付,和你卻沒什麼齟齬。只是金寶你記住,你和她關系再好,在朝堂上遞了折子的是你哥哥。」
我哎哎應了兩聲,柳南煙擺擺手:「去吧。」
那時候她是很高興的,大將軍沒了實權,她們家就真的是朝廷魁首。
永寧侯府家四世三公,她的哥哥舅舅皆是重臣。
柳南煙以為太子心里她始終是獨一份的,不然何須如此捧她。
我往出走時聽見柳南煙的唏噓,「謝穗寧也是個可憐人,若不是聿川那時候根基不穩哪里會娶她。」
我坐在末席,太子屈尊降貴親自為大將軍斟酒。而后緊緊握住了太子妃的手,大將軍看著嘿嘿笑了兩聲。太子在一旁做出恩愛的樣子,「讓岳丈看笑話了。
」
大將軍是個實在人,「哪里哪里,你們過得好就行。年輕人嘛,是親熱些。我年輕時候也這樣。」
太子妃笑笑,「父親和母親確實恩愛。」
太子在一旁搭腔,「岳丈這次回來一定要好好欣賞京城的風光,您打了一輩子仗,是時候好好休息了。」
大將軍沒說話,只是舉起了酒杯。
我雖然愚笨卻也知道這是杯酒釋兵權的意思,大將軍放下酒杯后雙手不住摩挲自己的衣擺。他轉臉看了太子妃一眼,后者垂下眼皮壓著瑩潤的水光,喚了聲爹爹。ýʐ
大將軍便不再摩挲了,那點子不忿在太子妃的眼淚里灰飛煙滅。
他知道太子忌憚他,外戚當權在大宣的歷史上發生了太多次。
忌憚是應該的,因為他的女兒是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后。是她親手選擇了這條路,得到必然會有失去。
我戰戰兢兢地坐著,大將軍知道的。我是尚書臺長史的妹妹,是我的兄長做了太子的刀親手刺向他們。
這頓飯過后太子妃就不像從前那樣對太子不冷不熱,她會學著繡荷包送給太子表達情意。會熬一碗參湯送給忙碌的太子,從來不點燈的院子也會燃起宮燈。
她不再傲氣,似乎折斷了傲骨。就連柳南煙都說她失了生氣,不是從前的謝穗寧了。
太子妃的藥依舊每日喝著,只是人卻一天比一天消瘦。
直到有一日太醫請了平安脈,太子妃有喜了。那張蒼白的臉上終于又迸發了光彩,她開始吃飯。大口大口地吃,不像為自己吃的全然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。
我們依舊去看馬球,只是太子妃再也不會騎馬,連馬鞭都不再拿起。那雙手柔軟細嫩,和京城所有的貴人們一樣,看不出曾經漠北縱馬逍遙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