禾宛過來給我攬上披風,輕聲問:
「娘娘可是為國舅的事心煩?」
我點頭,她總是很懂我。
這些年,我已拿她當了最信任的人。
我問她,有什麼法子能讓季固死。
禾宛吃了一驚,很快蹙眉道:
「殺人倒是不難,只是陛下現下正為您姐弟相見而高興,若國舅有事,陛下定會追查,這就……」
這話說得不錯,我長嘆一口氣。
禾宛又說:「不過,奴婢倒有一計!」
我大喜,讓她快說。
禾宛提出,找個她與季固獨處的時機,趁其不備將他刺死,就說是季固妄圖玷污她,情急之下才失手殺人。
我立刻否定:「不行,這不是害了你嗎?」
禾宛搖頭,十分堅定:「能為娘娘分憂,禾宛萬死不辭,再說,到那時您為我求情便好,于情于理,想必陛下也不會追究。」
我細想一下,此舉也好,上前握住禾宛的手:「這些年,你為我做了太多事,此次風波一過,你就是我的恩人。」
禾宛朝我叩頭:「奴婢萬幸。」
不知季固是不是刻意防著我,幾次召他入宮,他要麼匆匆離去,要麼死皮賴臉地去拜見皇帝。
皇帝也見過他幾次,二人還相談甚歡,大醉幾場。
如此幾天一絲機會也沒有尋到,我心急如焚,更急的是,皇帝怎麼也荒唐起來。
直到一個月夜禾宛對我說,季固醉酒,被皇帝破例留宿在含光殿,她這就去了結了季固性命。
我心中七上八下,唯恐禾宛一人無法成事,便與她一同前去。
誰知到了含光殿,禾宛竟哆哆嗦嗦倒在門口,帶著哭腔:「娘娘,我腿軟……我腿軟……」
我心里一橫,顧不了許多,奪過禾宛手中匕首,輕腳入殿。
那我便親自殺了季固,皇帝若問,就說他醉酒要行刺我便是,反正死無對證。
殿中竟一盞燈也未點,唯有月光透窗而來,殿中有一人撐手沉睡,酒氣沖天。
月色朦朧,我勉強辨認出,那確實是季固的衣著打扮。
我緩緩上前,屏住呼吸,舉起匕首就刺了下去。
要了結了,要了結了。
忽然心中炸雷大作,不對,有問題!
我驚醒,急忙要收力,可那一刀已沖心口而去。
我只得狠狠轉了手腕,刀鋒一偏,扎在了那人的肩膀上。
那人悶哼一聲,偏過臉,我才看清了他的面容。
果然不是季固,是皇帝。
我大驚失色,而殿外此時忽地燈火招搖,是太后,帶了一眾宮人和兩隊侍衛直破大殿而來。
10
這一場面被太后盡收眼底,她驚詫不已,大喊護駕。
隨后作關心態:「紹兒,你怎麼樣?」
那眼神里有一閃而過的怪異。
早有人上前護住皇帝,太后此時開始清算我,大吼:「皇后,刺王殺駕,你好大的膽子!來……」
話未講完,被起身的皇帝打斷,他怒不可遏:
「皇后,朕哪里薄待你了?」
我癱坐在地,怔怔說不出話。
他不顧眾人阻攔,起身走到我面前,肩上還插著那把匕首,血已經濕了一半衣衫。
我不明白,他為什麼要穿著季固的衣服。
他很失望,就那樣冷冷地說:「剝去皇后衣冠,打入天牢,待朕發落。」
有宮人上前褪去我的鳳袍,卸下鳳冠。
被拖出去的時候,我看到了禾宛,她藏在人群身后,垂首不敢看我。
我,信錯了人。
出殿的時候,我聽到皇帝倒下的聲音,以及一眾人的驚呼。
天牢昏暗骯臟,蛇蟲鼠蟻橫行,血腥與腐爛的氣味彌漫。
我被關在其中,與死囚為伍。
刺殺皇帝,是萬劫不復的死罪。
可我不得不歸整起雜亂的思緒,我死罪已定,但不能連累了登兒。
我撕下一片衣衫,咬破還在顫抖的手指,寫下血書。
其中字字泣訴了當年以及如今之事的來龍去脈,我并無殺他之意,如今自知死罪難逃,希望他不要因此厭棄了登兒。
隨后托付了看守的獄卒交給皇帝。
我其實很想在最后寫,若有來世,愿與你再做夫妻。
可猶豫再三,終究還是沒有寫上。
我安靜在天牢里等死,期盼死前還能見皇帝和登兒一面。
那時的我以為這只是后宮爭斗,我是這場博弈下的失敗者。
可沒幾日就聽看守的獄卒說,皇帝病重,當日我用來傷他的匕首,淬了毒。
我如遭天雷轟頂,大腦一片空白。
想起那日的禾宛,恨不得食其肉,啖其血。
獄卒后面的話更是讓我狠狠將下唇咬破:雍安侯起事,帶兵逼宮,直搗龍殿而去。
我渾身汗如水洗,雙手狠狠摳進地下泥土,怎麼會這樣?怎麼會這樣?
我悔不當初,因為我的沖動,我的輕信,幾乎葬送了皇帝性命,葬送了大襄江山,還會害了登兒。
我用身體拼命撞擊著牢門,大喊著放我出去,我要去見皇帝。
獄卒只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我一眼,并未理會。
絕望之余我跪地失聲痛哭。
忽然有個身著斗篷的人來到天牢,向獄卒出示了東西,他們便來開了牢門的鎖。
她蹲下掀帽,我才看得清楚,是禾宛。
我正恨她,她倒送上門來,我一把將她撲倒在地,發瘋一般掐住她。
「為什麼害我?」
禾宛被我掐得臉色漲紅,掙扎著斷斷續續吐字,似乎有話要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