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時,禾宛就帶了個人到了椒房殿,我一眼認出,他就是我的親弟弟,季固。
季固也看清了我,直要朝我沖來,帶著哭腔:
「姐姐,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啊我的親姐姐。」
禾宛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說:
「這是皇后娘娘,你要行禮,不可冒犯!」
季固裝模作樣行了個歪七扭八的禮,手腳并用爬到我身邊,帶著諂媚的笑:
「姐姐,一別幾年,叫弟弟好不想念,你如今做了皇后風光無限,富貴滔天,怎麼就獨留弟弟在家鄉吃苦呢?」
我有些不悅道:
「之前你來信說家中貧窮,我已給了你一百金,父母已仙去,這錢財夠你花一輩子了,你還吃什麼苦?」
季固抹了把眼淚:「一百金而已,玩幾局錢逛幾次青樓就沒了,姐姐要為我謀個官職,吃著朝廷俸祿才行啊。」
我心里暗罵,果然是酒囊飯袋,冷笑說:
「官職?你一介白丁,大字尚不識幾個,你能做什麼官職,又怎麼造福朝廷百姓?」
季固索性一下躺倒在地,胡攪蠻纏:
「我不管,我就是要做官,我可是皇后的弟弟,當今的國舅爺,不說封諸侯王,起碼也要做個丞相長史,反正陛下寵你,你跟陛下說就行了。」
這番荒唐話惹得我大怒,喊人將他拖走,轟出宮去。
幾個侍衛要來拿季固,季固忽然起身扯住我的衣角,在我耳邊低聲道:
「姐姐這是忘了六年前的事啊,六年前若不是我,你現在能在這椒房殿里做皇后嗎?」
心中一緊,我抬手止住侍衛,又向禾宛遞了個眼色。
禾宛明白我的意思,帶著一眾人退了下去,掩了殿門。
我盯著季固:「你什麼意思?」
季固摸摸下巴,若有所思:
「姐姐是忘了自己曾殺過人嗎?要是陛下知道自己的枕邊美人做過這樣的事,殺的還是并陽縣令,他會怎麼想呢?」
8
指甲幾乎掐進肉里,我咬緊了牙。
「你威脅我?」
季固訕笑:「姐姐哪里話,不過是福澤一下弟弟而已。」
我深吸一口氣:
「我再給你一百金,去做個侍曹吧,從此好好過日子。」
季固不滿:「我好歹也是皇后的弟弟,怎能去做那跑腿的侍曹,丟的可是姐姐的臉啊,不去不去!」
我強忍怒意說:
「你從前在家中不肯讀書,整日廝混,到如今大字不識,除了跑腿通報你能做什麼?」
季固搓搓手,眼里有貪婪的光芒:
「既然當朝已有丞相,那我就委屈一下,做個副相吧。」
我大怒,他這是逼我行妖后之風,亂政之氣。
我一揮衣袖決絕道:
「不可能,你想都不要想。」
季固聽后輕哼一聲,作勢出殿:
「那我去找我皇帝姐夫,自己求他。」
「站住!」
我強忍怒意,最后不得不勉強向他展露出一個笑顏:
「副相這事急不得,且交給我,定為你求來。」
季固聽到這話大喜,嬉皮笑臉磕了幾個響頭。
后宮不能夜宿外男,我讓禾宛安排季固住在宮外,找人暗中盯著。
夜半我輾轉難眠,一件往事浮上心頭。
六年前,我在家鄉并陽,還未入宮。
一日從集市上歸家,遇上大雨,便進了荒廢了的靈官廟躲避。
誰知一進廟就見到了并陽縣令,他鬼鬼祟祟,形跡可疑,見我進來手上下意識一藏,但我隱約看到寒光一閃,地上還有斑駁血跡。
我心知不妙,怕是撞到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,于是拔腿就要離開。
那縣令反應比我更快,我一只腳剛跨出廟門,他冰冷的匕首就貼到了我的脖頸上。
「你是何人?」
我急忙解釋路過而已,什麼都沒有看見,求他饒我一命。
縣令遲疑了一下 ,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取我性命,我趁這遲疑的間隙狠狠一口咬在他腕上。
他吃痛,匕首掉落,我趁機狂奔逃命。
可沒跑兩步那縣令就又追上了我,手持匕首朝我狠狠刺來。
我嚇得幾乎瘋癲,神志全無。
幸好手中有竹籃,危急關頭我拿它擋住了匕首,隨手摸出籃子里新買的鐮刀就那樣一下一下揮了出去……
等我在大雨滂沱中清醒時,縣令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。
他脖子上有幾處致命傷,來自我的鐮刀,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,他已絲毫沒了生機。
看著自己滿身飛濺的鮮血,我才后知后覺。
我殺人了,我殺人了。
父親和季固正好看到這一幕,當時母親見我久不歸家,遣他們來尋我。
為了不吃官司,我和父親合力把尸體抬上后山,扔下懸崖。
而我惶恐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。
許是那日的大雨把一切沖刷得太干凈,并陽向朝廷報過縣令失蹤,但未見立案清查。
我也漸漸在心里塵封了這件往事。
卻不想今時今日被自己的親弟弟如此威脅。
9
心中實在煩悶,我披衣起身,在窗邊望著月亮出神。
如果皇帝知道了這件事,會怎樣呢?
他會討厭我嗎?
會覺得我可怕嗎?
會重審舊案,判我一死嗎?
而季固的要求我斷斷不能答應,那是敗壞朝綱,要遺臭萬年的。
要不,殺了季固算了?
想到這里心口一疼,我想起了父母,有些愧色。
可是,我不殺他,他就要毀我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