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的,大家都知道立太子意味著什麼。
皇帝一張臉更是拉了下來,十分不悅。
太后見狀圓了場:「雍安侯真是吃醉了,今日是家宴,不是朝堂,不議政事。」
有人急忙把雍安侯拉下,灌了一盞濃茶。
皇帝睨了我一下,隨后一字一句地發話,莊嚴肅穆:
「宮婢之子,怎能擔太子大任,又如何承載我大襄江山?」
5
那日過后我長舒了一口氣:狗皇帝沒打算立登兒,我不用死了。
就是心情有點復雜,酸甜苦辣來了個大滿貫。
禾宛遞來一盞茶,給我解下發髻說:「娘娘不要為陛下的話傷神,陛下這是想保全娘娘,奴婢看得出來。」
我滿不在乎:「我才不在意呢,好死不如賴活著。」
禾宛笑笑:「娘娘豁達。」
我讓禾宛把我的首飾盒抱來,這段時間收了不少好東西。
我拎出兩個大金鐲子,戴到禾宛腕子上,又讓她從宮里撥多些銀錢,分給廣陽殿的宮人們。
禾宛撲通一聲跪下,急忙說:「這都是陛下、太后送給娘娘的,如此貴重,奴婢無福消受啊。」
我把禾宛扶起來,嗔怪著:「都說了不要動不動就跪。」
我讓她安心收下,這段時日她忙里忙外,把我照顧得很好,這是我的一點心意。
她這才千恩萬謝地收下。
禾宛確實待我很好。
更重要的是,她是宮里的老人,和她搞好了關系,我才能過得更好一些。
皇帝進后宮更勤了些,每次都要宿在廣陽殿。
他拿著兵書教著還在襁褓中的登兒,說什麼樣的仗可以打,什麼樣的人可以用。
我笑說登兒連話都尚未學會,怎麼會懂他的兵法。
他說從小耳濡目染,長大了就必定厲害。
殿外星光點點,殿內燭光微暖,登兒的嚶嚀和他的教導在耳邊綿綿不絕。
我忽然覺得很幸福。
我給皇帝穿上我為他做的襯衣。
襯衣里面的料子繡了個女人,那是我讓禾宛偷偷翻了很多舊物,找出了一個人的畫像,我照著繡的。
那是他早逝的母妃,我希望這種方式可以給他一些慰藉。
不過,我沒有告訴他。
我的安心并沒有持續多久。
最近宮里風言風語,說朝中幾位大臣正逼著皇帝立登兒做儲君。
那把刀又懸到了我頭上。
禾宛心事重重,臉上愁云慘淡。
終于在一個月夜,她攥住我的手,紅腫著眼睛:
「娘娘,我聽陛下的內侍透露,陛下已答應了立太子的事,您……早做打算啊。」
我沒有詫異,淡然一笑,將禾宛扶起。
宮中的傳言我并不是不知道,皇帝最近也沒有再來廣陽殿。
帝王無情,我心里有數。
我轉身將登兒抱起,看著他的睡顏,心如刀絞。
撲通一聲,我朝著禾宛跪下,聲淚俱下:
「今后求你多照顧登兒,今生之恩,我來世做牛做馬報答!」
禾宛撲過來,與我哭作一團:
「娘娘,您這是做什麼,折煞我了,今后禾宛就是搭上自己性命,也會保小皇子平安無虞。」
等哭夠了,我擦干眼淚,讓禾宛幫我備幾份大禮,明日我親自給陳妃梁妃送去。
凡是有可能成登兒養母的,我一一登門。
就算以后我被賜死了,也希望他能過得好一點。
6
登兒確實被立為太子了。
不過,我沒有死。
皇帝在立登兒之前,先廢了立子殺母的律法。
廢律是大事,想必他頂住了很大的壓力。
禾宛說,有兩位頑固的老臣甚至當庭觸柱,也沒能動了皇帝的決心。
他那天剛踏入廣陽殿,我就飛身撲到他懷里。
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說:「謝謝你。」
后來他牽起我的手同坐榻上,將我攬入懷中,我靠在他的胸膛,微微的心跳讓我有點臉紅。
他撩過我的頭發,輕輕說:「廣陽殿不再適合太子母親居住了,愛妃換個宮殿可好?」
我撓撓頭:「這個也要搬殿嗎?搬去哪里?」
他笑著捏捏我的臉:「傻丫頭,搬去椒房殿!」
在皇帝即位的第十三年,他立我做了皇后。
我鳳袍在身,鳳冠在首,恍恍惚惚生出一種不真實感。
一切只是因為當年陳妃臉上的瘡,陰差陽錯,陽錯陰差。
皇帝連著干了這三件大事,天下都傳,皇帝對季皇后,真是專房之寵。
皇帝對我很好,我想我是幸運的。
所以我盡可能地去做一位好皇后,但我顯然對這件事沒有什麼經驗。
于是我喜歡看史書,或者聽人講故事。
歷代賢后怎麼做,我就怎麼做。
我學她們不驕不縱, 不奢不靡,學她們謙和,學她們賢德。
于是皇帝寵愛,天下夸贊。
7
有一天皇帝興沖沖地對我說,宮門巡防的侍衛抓了一個人,名叫季固,像是我的弟弟。
他說此人衣衫襤褸,在宮門外高呼是皇后之弟,要找皇后,還說出了我的閨名年歲和樣貌。
守值的侍衛奏給了皇帝,皇帝命人將他帶進來,招待擦洗之后再來見我。
皇帝憐愛地對我說:「容兒入宮這些年,還未有家人來探望過,若此人真是你弟弟,也可略解你思鄉之情。
」
我攥緊衣角,心如鼓擂,季固,他怎麼會來?
我隱隱覺得不妙,幸好皇帝還有事,囑咐了我幾句就起身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