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動聲色地合上折子扔到一邊。
「你真準備納妃啊。」蕭策傻眼了。
「沒有。」我道。
「那就好。」蕭策松了口氣。
「但那是遲早的事。」
「......」
氣氛有些凝滯。蕭策盯著我,眼圈又有泛紅的趨勢。
「......抱歉。」我狠了狠心,接著道,「孤如今是太子,以后是天子。這一路,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錯。孤以后......不僅會納妃,還會有三宮六院。和你,永遠沒有可能。」
「可,可你不需要皇嗣嗎?」蕭策瞪大眼睛,面露哀求,「待你登基,我愿意做你的入幕之賓,哪怕有無數流言蜚語也無所謂,不可以嗎?」
看著他的眼睛,我心中滿是不忍。
蕭家清貴之門,他卻愿為我做入幕之賓,話中的含義和分量,我怎麼會不懂......
「孤有所謂。」衣袍下,我攥緊了拳頭。「等一切安定,孤會誕下皇嗣。只不過,孤不會讓那個男人活著。」
蕭策愣在了原地。半晌,他才回過神來。「哈,哈」地笑了兩聲。
「好,你好得很。」他咬牙。
盡管他在拼命忍耐,大滴大滴的眼淚還是從他眼角滑落。
我不自覺想伸手去拭,卻被他一揮袖子擋住了。
「既然沒什麼關系。那就......不勞太子殿下掛心了。」
他怒氣沖沖地沖出了門。
待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口,我從剛剛的折子下面抽出兩張紙來。
一張是封信。來自蕭策的奶奶,陳老太君。
內容是蕭策老大不小了,也該娶親了,但偏偏犯倔不肯定親。聽說他最近跟我走得很近,讓我多勸勸他。
另一張是一封密報。
昨日蕭策回府的時候遭遇了刺殺,幸好我的人一路跟著,在他們動手之前就解決了。
我伸手將兩張紙都塞進火里。
「云辰。」我喚。
「屬下在。」
「明日孤要啟程去江南查水患。你務必保護好他。」
「是。」
8
我此次出行是奉父皇之命,調查江南水患的原因,和此次賑災情況。
因而一到江南,知府賀州就帶著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在城門口列隊迎接我。
直接給我迎進了府衙。
先是在大堂見了當地大小官員,然后說我們一行人舟車勞頓先用膳。
于是,大大小小的官員在府中推杯換盞。而一墻之隔的街上,災民在伸著碗乞討。
好不容易應付完一圈,賀州終于帶著我去了城西的一個施粥點。
粥,白白凈凈,分量很足。災民,白白凈凈,容光煥發。
賀州笑瞇瞇道:
「此次暴雨實在是百年難得一遇,沖垮了堤壩才導致洪災。我們已經按照朝廷的要求賑濟災民了,大家都很滿意。您看,還有什麼好查的嗎?」
我朝南邊望去。
那里有一道士兵圍成的人墻。
無數只瘦骨嶙峋的手從那里伸出來,無數張面黃肌瘦的臉映出渴望。
我問:ӯż
「那些是什麼人?」
「都是些暴民罷了。」賀州道,「平日就喜歡偷雞摸狗,我這就把他們驅走。」
我沉默了半晌。
「不必了。」
「那,此次災情,您看......」
「你做得不錯。」我道,「孤會如實稟告父皇的。」
「那就好,那就好。」賀州搓著手,笑瞇瞇地引我上了轎子。
入夜。
我從圍墻翻了出去。
回頭看了一眼,正門果然有重重守衛。
我徑直向潰堤之處跑去。
潮水已經退去,崩潰的堤壩也已經用沙袋堵上,正在重建。
我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,用手指輕輕摳下來一塊土石。
質地很脆,里面混了不少雜質。
朝廷撥下來的筑堤款是按照最高級別的材料算的。其中出入去了哪里不言而喻。
我將附近的土石收好,猝不及防聽見極速逼近的腳步聲。
「一定就在這里,給我搜!」
9
我貓著腰,試圖沿著陰影離開大堤。
但很快有眼尖的士兵發現了我。
「在這里!」
無數的士兵從四面八方涌過來,我站在大堤上,退無可退。
賀州從人群后出現。
「你們想謀害太子?」我亮明身份,企圖震懾這幫人。
賀州「呵呵」一笑。
「你說說,原本我們井水不犯河水,不好嗎?你繼續回京城做你的太子,我在江南做我的土皇帝,那些外面的賤民,跟我們有什麼關系?你呀,不聽勸。非要壞我的好事。那我就只能不客氣了。」
他倏地變了臉。
「哪來的太子?今日我等已經送太子出城了。面前的這個,不過是個冒牌貨。」
「——放箭!」
無數支箭矢破空飛來。我隨身只攜帶了一支短匕,左支右絀。
很快,我的肩膀上,腿上都中了箭。
箭雨還在一刻不停地襲來,賀州已經帶了一隊人登上了大堤。
「噗嗤!」
一個不留神,我的右臂也中了一箭,匕首脫了手。
看著幾乎已經近到眼前的賀州,我咬咬牙。
向后栽倒,落進了滾滾洪流。
10
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。
夢里,是七歲的我和皇兄,還有蕭策,在御花園里嬉戲打鬧。
蕭策總喜歡欺負我,扯我的辮子,皇兄就把我護在身后。
「你再欺負玉兒,我就不答允你們倆的婚事了!」
蕭策就只好跑過來跟我道歉:「對不起玉兒,是蕭哥哥不好,原諒哥哥吧!」
是八歲時,蕭策瞪著哭腫的眼睛,在「我」
的墳墓前放上一束小花。
是十四歲,我和蕭策在烈日下扎馬步。
蕭策偷懶,讓我給他望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