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
無人說話,我也欣賞夠了侯府的丑態,站起身來告辭。
過了幾日,陸續有鋪子的老掌柜上門來給我問安,我知道鄭夫人這是信了我的話。
雖然她也知道我恨侯府害我全家,但她始終認為我對鄭熙臨一往情深,即便再恨她和侯爺,也不會害世子,對世子余情難忘。
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。
不過,我也沒有完全騙她,當我身為亡魂,在公主府里守著方仲燁時,曾見過家里的李掌柜進來送過藥。
后得知李掌柜的連襟是公主府的大管家。
借力李掌柜,在一個深夜,我帶著裝扮過的鄭夫人和呂嬤嬤,摸進了靜宜公主府。
鄭熙臨比當初的方仲燁倒是要好上很多,但是黯淡的燭火下,仍能看到他赤裸的身上遍布鞭痕、齒印和燒炙的水泡。
鄭夫人還沒近前,便已捂著口嗚嗚地哭起來。
鄭熙臨聽到聲音望過來,發現是我們,驚得一把扯下床簾遮在身上,滿臉羞辱憤恨。
「世子,」我涼涼道,「別來無恙。」
28
鄭熙臨無顏面對家人,扯著簾布蒙住頭臉不肯相見。
我第一次見他,便知他是清高之人,可惜清高的只有風,沒有骨。
我倒真怕他在公主府待得久了,曲意順從,反誘得公主給他撐腰,仗勢而上。
一直暗自著急,如今看他這副「尊容」,想必是還沒「想通」,不過,我也不會給他多余的時間了。
我讓李掌柜將哭涕不休的鄭夫人和呂嬤嬤帶了出去,立在榻邊與他細談。
「世子。」我緩緩說道。
「我們潛入不易,現在不是羞慚的時候,你若想離開公主府,目前有兩個法子給你選。
」
「一個是你這就隨我們走,連夜出城,永不回京,昌遠侯府雖然會因此受些公主的責難,但想來也不大會鬧出人命,折騰個十年八載,公主出了氣,也便罷了。」
鄭熙臨還是沒把臉上的床簾揭開,悶悶地道:「另一個法子?」
「另一個便是要世子受些委屈。」
「我打聽到靜宜公主,近日有一批要緊物件想要運出京城,卻不想驚動旁人。」
「我們葉家別的本事沒有,幾百箱的藥材,大江南北水陸運送,低調不惹人眼的路子,還是拿得出手的。」
「世子若是能小意逢迎,將這話遞到公主面前,主動攬了這樁差事,不但能光明正大走出公主府,還可借機離京一段時日。」
「府里已經給三皇子府送了個莊子,待你走后再送兩個清秀少年給公主,兩個不夠四個,四個不夠八個……想必等你回來,公主舊事已忘。」
鄭熙臨聽了,久久不語。
我也不急,仰頭,數著屋頂的檁子等他。
嘖嘖~昌遠侯世子顯然不如方小將軍更得公主眼緣。
當初捆了方仲燁的屋子,連梁枋都是金絲楠木,燒起來香氣似藥似果,好聞得緊……
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,鄭熙臨開始細細詢問葉家向京外送藥的情況。
我也不藏私,一一講與他聽。
臨走時,他低聲道:「昀娘,來日脫困,定不負你。」
還好他遮著臉,沒看到我聽到此言,一個趔趄,差點摔了。
他想多了,我可不想要他的人,我只想要他的命。
29
兩日后,鄭世子托人遞了口信來,請李掌柜從后門進府,商議運貨章程。
時辰選在第三日夜里。
葉家安排十二輛運藥的馬車。
丑時,停在公主府后門處,鄭熙臨與公主的一個貼身服侍的公公,負責將貨物押送出京。
公主的貨物,混雜在葉家幾十箱藥材中,走水路,避人耳目。
當晚,我穿著男裝帶車隊前去。
弱不禁風的鄭熙臨和一位白胖的公公,分別指揮著府里的壯丁搬箱子。
公主府里黑沉沉的,靜得好似空無一人,暗夜里他們動作極快,每個人都穿著利落的深色衣褲,綁著袖管褲腿,手臂孔武有力,雙腳落地無聲。
待得所有箱子裝好捆緊,鄭熙臨和公公分坐頭尾馬車,這些壯丁們也排列整齊跟在后面,公公低聲喝令出發。
我就等著這一刻!
從懷里掏出火折子,點燃方仲燁給我的穿云箭,揚手向天上扔去。
穿云箭破空而上,既亮且響,驚得所有人仰頭去看。
鄭熙臨和公公更是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。
無數支火把瞬時繞著公主府燃起,濃黑如樹影疊疊的地方,站滿了舉著火把和刀槍的兵士。
當先一匹高頭大馬上,小將軍方仲燁凜然端坐,指向被火光照得纖毫畢現的十二輛馬車道:「搜!」
「住手!」白胖公公尖聲高喊。
「你們是什麼人?你們可知這是公主府的東西?誰敢動?」
方仲燁面不改色,動也不動,打前的士兵也絲毫未有阻滯。
一列將那些跟在車后的壯丁們圍困住,另一列迅速上前,將剛在馬車上安置好的箱子全部打了開來。
書信、銀票、地契、黃金珠寶、玉器錦帛……
公公還在尖叫,壯丁們開始動手突圍,公主府內的燈光也次第燃起,有聲浪從府深處涌涌而來。
我趁亂沖進去,在刀槍里,努力摸索著,靠近第九輛馬車。
這輛車上的箱子也被掀了蓋,精致紋樣的錦緞敞在被火光照亮的夜色中,華麗異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