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葉氏,」正琢磨著孫太醫,他便來喚我,「隨我去趟將軍府。」
自我來了太醫院,最高興的莫過于專司婦人科的御醫。
太醫們給婦人看病,男女有別,總像隔山打牛。
我雖然除了那套針法以外,于醫術上并不太懂,但出身藥材世家,粗淺藥理是知曉的,有我在跟前協助,自是便利很多。
我正想尋機會多與孫太醫打交道,問都沒問,帶上我的銀針便跟他去了。
12
一路跟進了將軍府。
才知道是將軍府的少夫人要生了,生得卻不很順利。
少夫人的院子里站著不少人,房里聲聲痛呼傳出,院里人見到孫太醫,忙讓出一條路來。
我與拎藥小童跟在身后,走至門口,卻看到一張熟面孔。
說來也怪,重生后短短時日,已是第二次見到他了。
將軍府的二公子,少夫人的小叔子,被人稱為小將軍的方仲燁。
看到他,我突然意識到這里是圣上親書賜銜——鎮北大將軍府。
我忽地一陣心悸。
鎮北大將軍有兩子,長子方伯旭、次子方仲燁。
今春,長子方伯旭鎮守北關遇襲陣亡,方老將軍本人身受重傷,至今仍臥床養病。
此時難產的,正是將軍府的長媳,她腹中懷的是方伯旭的遺腹子。
前一世,將軍府長媳懷雙胞難產而亡,一尸三命,老將軍夫人當場昏死過去,老將軍悲痛狂呼,吐血而亡。
小將軍方仲燁一夜盡失親人,為父嫂辦理喪事時,卻因一身素白孝服,被前來吊唁的靜宜公主看中,隔日便被搶入公主府,成為公主禁臠。
靜宜公主平日最喜收集男寵,不論出身背景,想搶便搶。
朝中人敢怒不敢言,老將軍已死,眼見著勢衰,自無人肯管這樁事。
方仲燁有武藝在身,公主強迫他不得,又不愿用藥迷昏他,便日日捆綁起來,使盡種種虐待之法。
我四處飄蕩時,在一偏院中見他,已不知被關了多少年,渾身是傷,瘦得見骨不見肉。
我在一旁望著他,心中難過。
我一平民孤女,被人欺害至死,而他堂堂將軍府二公子,身手不凡,竟也陷如此境地,不人不鬼。
這渾濁世間哪里還有公平正義可言?
后來,鄭府大婚日,我撿了一根長線,將線頭點燃,去燒捆他的繩子。
不料,那火不只燒了繩子,連同整個屋子燒了起來,火焰炙熱。
我興奮得欲用此法去燒昌遠侯府,卻頃刻間,在熱浪中消散重生。
如今,我逃過了被砍頭的命運。
而眼前的小將軍,他正在為長嫂和侄子侄女擔憂焦慮,全然不知前面等待他的慘厄命運。
我從方仲燁面前走過,隨著孫太醫進到前廳,少夫人的呼痛聲越來越清晰。
我決定,今日管一樁復仇以外的閑事。
13
說服將軍府由我來為少夫人接生,并不容易。
一是,我無官無職,雖說曾幫曹貴妃順利產子,但我卻并不精通醫術。
京城貴人圈中也只不過把我這樁功績當作閑話來傳,真讓我獨自負責接生,卻是少有人敢。
二是,少夫人夫君已逝,這一胎是遺腹子,其金貴程度無可比擬。
三是,這世上除了我,沒人知道少夫人這胎最終生不下來,且會導致整個將軍府家破人亡,他們不知情勢的嚴重,我卻不能說。
孫太醫派我去里間,詳細查看少夫人的狀況,確然已十分不妙。
看情況,已有胎衣早剝之相,拖延久了,胎兒必然悶死在腹中。
圍在少夫人身側的產婆、醫婆以及外間的孫太醫,都知曉個中風險,將情況講與老將軍夫人聽,夫人立時面色慘白,央太醫想辦法救治。
我已來不及細想,上前將孫太醫和老將軍夫人請至一旁,將紫續丹的藥理作用詳細講給兩人聽。
紫續丹正是以胎衣為主藥,與產婦血脈相承者服用有效,產婦本人自然藥效更佳,只不過我祖上一直提前備藥,一輩傳一輩,少有臨時制丹。
只要孫太醫能以我的針法,運針延緩少夫人產程,為我爭取出炮制紫續丹的時間,便能保少夫人生產無虞。
孫太醫聽后垂目斟酌,老將軍夫人不懂醫藥不敢答應,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方仲燁忽然出言:
「母親,長嫂危急,當斷應斷,現已沒有更妥當的辦法,葉姑娘與我們無親無舊,若沒有一定把握,不會出此建言,我們姑且試一試吧!」
老將軍夫人還在猶豫,目光投向躺在院外角落里的方老將軍。
方仲燁已轉身向我一禮,道:「葉姑娘,制此丹都需哪些藥材用具,我這就去準備。」
「黃芩、杜仲、川斷、砂仁……」我將所用藥材一一報給方仲燁,并言明需要一間靜室,一個藥爐。
孫太醫沒能想出更穩妥的用藥之法,拿了我的銀針進內室,在醫婆的協助下為少夫人行針。
我則被方仲燁帶去一處空蕩蕩的房間。
「這是我大哥雨雪天練功之處,」
他望著我,朗目微紅,「葉姑娘便在此制藥,所用藥材器具我馬上送來。」
他很快親手送過來,人也守在門外,不讓任何人靠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