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王府的嬤嬤獨自進了院子,余人皆在外靜靜等待。
前世,我對宮里發生的一切茫然無知。
直到罪名下來入了獄,至死前,才知道個七八成。
一年半前,這位無錢無勢的鄭修儀好似突然發了家,珍寶和銀子流水一樣使了出去,讓她一路巴結到了曹貴妃的瑤華宮。
鄭修儀本想趁曹貴妃身子不便,撿個巧。
不料,貴妃不日就要臨盆,鄭修儀卻無一次占得便宜,心急之下,便與瑤華宮里的宮女爭執吵嚷起來。
竟還打鬧到了曹貴妃的面前。
貴妃突然受了驚嚇,捧著肚子開始發作,瑤華宮里忙亂成一鍋粥,沒人顧上處置鄭修儀。
鄭修儀難得腦子靈光,大難來臨前,將手里的銀錢全部拿去疏通,傳口信回昌遠侯府。
于是,昌遠侯上下威逼利誘我交出祖傳秘藥,救貴妃一命,亦是救鄭熙月和昌遠侯全府的命。
安王府的嬤嬤剛進去一盞茶的工夫,一個身穿湖綠色衫裙的宮女走了出來,在鄭夫人轎前說了幾句話。
鄭夫人便下了轎,我們一行人跟著這位宮女,向另一處院子走去。
才知道鄭熙月被關在此處,我們進去時,她正急得在屋子里團團轉。
「娘!」看到我們,她大喊一聲向鄭夫人撲過來,來不及卸掉的滿頭珠翠搖得叮當作響。
沒想到安王府手能通天,鄭熙月害曹貴妃早產,竟還能疏通門路,讓鄭夫人先來看女兒。
怪不得前世只我一人死罪,鄭熙月和昌遠侯府在安王護佑下全身而退。
鄭夫人將鄭熙月摟在懷里,罵一句關心一句,我冷眼在旁,心道這才是真正的母女情深。
哪里是對我的一句「我的兒」「為娘」便能假裝的?
鄭熙月聽鄭夫人說了幾句話,從她娘懷里彈了出來,指著我問:「葉昀,你真能幫我將曹貴妃救下來?」
還未等我答話,她又喝令道:
「你今日必須保貴妃母子平安,否則我昌遠侯府不會放過你。皇上也不會放過你。」
「你葉家大難臨頭時,是我侯府收留你,供你吃喝穿用,你要敢不盡力,你便是喪了良心。豬狗不如!」
鄭夫人聽了,臉色微變。
宮里耳目眾多,從進門起,我就發現那位綠衣宮女一直定定地站在房內。
我不清楚她的底細,直覺告訴我,必須在此時表明立場,與昌遠侯府徹底撇清關系。
我冷冷對鄭熙月道:
「冤有頭,債有主,貴妃難產又不是我害的,皇上為何會怪責我?侯府又憑什麼不放過我?」
鄭熙月沖到我面前,手指懟上我的鼻尖。
「你!你敢這麼跟我說話!」
我一把推開她的手,將她頸上掛著的赤金累絲攢珠金玉項圈扯了下來。
「侯府供我吃喝穿用?」我冷笑。
「這項圈,供你們侯府全府吃喝半年有余!」
我把項圈的一角小金葉掰斷,露出里側的刻痕:
「這里刻著我亡母的名字,你說,宮里的貴人們如果知道了,是會覺得你好看呢?還是覺得你惡心?」
鄭熙月捂著脖子叫痛,鄭夫人已意識到不對,站起來怒喝道:
「昀娘!你這是怎麼了?說的什麼胡話!」
我不理她,轉身對綠衣宮女道:
「這位姐姐,民女葉昀,有家傳紫續丹,可治難產,保產婦嬰兒平安,此時進宮,便是為貴妃解急救難的。」
「不行!你不能去!」
鄭夫人敏銳地改了主意。
「娘!」鄭熙月淚眼汪汪望著她娘。
我笑了笑,不說話。
事到如今,他昌遠侯府用我也得用,不用我也得用!
綠衣宮女微微向鄭夫人行了個禮,便向我道:「葉姑娘請隨我來。」
「有勞姑姑帶路。」說罷,我頭也不回,跟她走出院門。
這一刻,我不再是那個曾經逆來順受、躲在深宅大院里巴巴數日子癡妄嫁入侯府的葉昀。
4
天已大亮。
綠衣宮女帶我換了一套淺荷色宮女裙,將我夾在一隊同樣裝束的宮女間,向更深的宮院行去。
堅硬無塵的青石板路,既寬且長,即使許多的人腳踏行走,竟也不敢發出一絲聲息。
「方小將軍。」
一隊禁衛軍迎面而來,綠衣宮女向打頭的錦衣將軍屈身施禮。
我聽著心中一動,忍不住抬眼向那位方小將軍望去。
果然是我識得的那一位。
只我那時是游魂一枚,他看不見我,我卻看見他被折磨得形銷骨立,與現今的錦衣華袍、意氣風發全然不同。
原來,他曾經是這般英姿颯爽,如朝陽初升的模樣。
身后有人拉了拉我的裙角,我這才發現走在前面的宮女矮了一頭,我慌忙跟著大家一起施禮,頭也順勢垂了下來。
見到故人總是好兆頭,雖然故人并不識我,卻又令我惴惴之心踏實了很多。
葉家剩我最后一人,前路再艱險,難阻我心中孤勇。
跟著綠衣宮女一路來到曹貴妃所住的瑤華宮。
宮里滿是太醫、太監、嬤嬤、宮女,皇帝不在,派了不少人在瑤華宮里守著。
很快,我被帶到一位老太醫的面前。
「你所說的紫續丹是何物?」
「大人,」我躬身道,「此丹乃我祖上秘藥,主藥為紫河車,其余輔藥佐材有黃芩、杜仲、川斷、砂仁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