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眉宇間皆是疲憊,可仍還是笑著對我說:「我就知道,阿菀簪釵定然是好看的。」
我先是一愣,隨即鼻頭一酸。
我心疼他道:「買這些作甚,我又不在乎。」
他笑著將我摟進懷里,說:「總不好委屈了我們阿菀。」
我們在春日成婚。
那夜,動情的裴寂一遍遍向我許諾著。
「阿菀,這一生,這一世。」
「生生世世,我定不負你。」
我說不出來什麼文采斐然的言語來回應,只得一口咬住他的肩賭咒道:「裴寂,你若是敢負我,欺我,瞞我。」
「生生世世,絕不原囿!」
8
可這些我是不能同馮知蘊講的。
對她這個妻子來說太殘忍。
對我,曾經有多美好,現在便是多麼淋漓盡致的痛楚。
我淡淡道:「偶然罷了。」
馮知蘊是個識趣的,見我不想多言,便起身要走。
只是告辭的話將將說出口,濃烈的脂粉香氣霎時充斥在鼻尖。
朝門口望去,見一容色凝白,眉眼纖長的女子正娉娉婷婷的向我們走來。
只是美則美矣,聲音卻好似摻進去尖尖的玻璃叫人聽了直蹙眉。
「喲,今倒是趕巧了,鄭良媛的門倒是開了啊。」
「來,叫我也瞧瞧這是什麼天仙兒!」
她的目光掃過我的面龐,隨即揚唇冷笑,「也不過如此嘛。」
馮知蘊面色訕訕,道:「這是趙良媛,芳月。」
趙芳月似才瞧見馮知蘊也立于此,微微欠身:「妾問太子妃安好。」
待起身時,她的目光掃過我隆起的小腹,原本譏諷的眼神陡然變得陰毒。
似山坳子里的狼,幽幽的,叫人森然。
她面上倒是掛不住笑,眼間更是藏不住妒色,盯著我小腹道:「幾個月了。
」
我叫她盯得發慌,下意識護住小腹惶惶道:「六個月了。」
「六個月了啊……」
她低低的笑了起來,似窮兇極惡的野獸亮出了獠牙利爪,直叫人后背發寒。
『瞧著也像是,不過這肚子尖尖的,怕不是個男孩吧。太子妃啊,這可是東宮的長子啊!』
「自古,」她撫上撫鬢發間的芍藥花,「不都是立嫡立長嗎?」
「鄭良媛,你前途無量啊!」
我便是再不識禮,不知數也知道趙芳月是故意拿話激馮知蘊。
但我沒有出言相幫。
畢竟,這里的人,誰都不會信別人的話。
我只是中肯道:「生男生女還未可知,趙良媛莫要妄言才是。」
馮知蘊也道:「男女皆是殿下的第一子,長子固然好,長女亦是殿下明珠。總比,腹中空空來的好啊!」
「你——!」
「趙良媛,我身子不爽利,多年湯藥調養也不見得有好消息。你可是康健很啊,還是早日懷上個一男半女的為好啊!不然,」馮知蘊笑的諷刺,「像我這般遭人詬病便不好了。」
我眉梢微動。
馮知蘊,不好生養?
趙芳月說不出什麼辯駁之語,只得頂著一張青白的面皮敗興而歸。
「鄭良媛,你沒嚇著吧。」
馮知蘊關切的看著我,不虞的面色里盡是無可奈何。
「你別同她計較,她少時同殿下情誼深厚,母族亦是煊赫,自是囂張跋扈慣了。若是今后對你有所為難,你便差人來找我。」
我眸子一轉,這是想讓我投誠啊。
但我對這里的勾心斗角沒不感興趣,欠身行禮道:「多謝太子妃愛護,妾定會安分守己。」
「絕不,招惹是非。」
馮知蘊自是我的意思,也不惱,這是笑著道:「那鄭良媛,好好休息。
」
當夜,女人凄厲不甘的聲音伴著瓷器砸碎的聲音響徹東宮。
伺候我的菡葉不滿道:「趙良媛又在發的哪門子瘋!」
我無動于衷:「莫要抱怨了,往后難得日子還多著呢。」
一語成讖,往后的日子便是我閉門不出,趙芳月也要站在門口說上兩句。
而馮知蘊先是冷眼旁觀,爾后才是扮著太子妃的儀態出面勸阻一二。
可趙芳月不知道,我聽過難聽的話比她的臟上千百倍。
她的話,聊勝于無罷了。
就當我以為日子就這樣時。
平靜,在一個雨夜里被打破。
9
當趙芳月將李嬸的銀簪遞給我時,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直直跌入谷底。
我不能再無動于衷了。
我握著銀簪的手顫抖著,連帶著身上話語間也落了幾絲顫意。
「趙芳月,你要做什麼!」
趙芳月嗤笑一聲,「我做什麼,我不過是好心來告訴鄭良媛一聲。西南有村鎮發生動亂,我爹奉旨前去鎮壓,擒獲暴民數百,已押解進京,不日問斬。」
「我瞧著其中似乎有鄭良媛的老相識,特地過來告訴你一聲罷了。」
「不可能!李嬸他們怎麼會是暴民!」我反駁道。
「怎麼不可能,」趙芳月笑的越發恣意暢快「我爹說他們是,他們就得是。」
「趙芳月!」我目次欲裂,憤然的望著她。
可望著她,我知道,這不是誰聲高誰就能占上風的事。
于是,我只能頹然的跪在地上像條狗一樣的搖尾乞憐。
「你到底想要什麼,只要我能……」
「我什麼都不要,我就要你不痛快!憑什麼你一個賤坯子能有殿下的孩子,我就多年求子無果!」
她說著,用腳頂住我的小腹。
「我要你,和我一塊不痛快!」
我潸然淚下,心中的萬般委屈在此刻涌出,「你何至于為難我?!」
「是我辜負于你的嗎?!」
「又是我,背著你同別的女子有了孩子嗎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