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不老說陳叔的卦不準嗎,這次,」我擁住她,「也不要信了。」
「信我,李嬸。」
我朝著村子的方向久久望著,堅定道:「我會回來的。」
「我一定會,回家的。」
5
我成了東宮的鄭良媛。
裴寂倒是想給我個良娣的位份,可他也有被人做主的時候。
他的生母,大雍的皇后嫌我出身寒微,配不得良娣的位份。
對于這樣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嫌惡與鄙夷我并不在意。
就像我知道來東宮這些時日裴寂是故意磋磨我的。
他不許宮人給我好吃好穿,甚至連個好臉都不許給我。
裴寂要從外而內敲碎我的脊梁,絕了我逃離他的心思。
叫我知道,他才是我唯一的依靠。
從而叫我低頭,服軟,成為他的附庸。
可我根本就不在乎啊!
我沒期待過,自然就不會有落差。
我會好好吃掉宮人送來的每一餐飯食,會裹緊自己身上每一件衣裳不叫自己受寒,我會盡其所能的好好待自己。
我要好好的活著,活到回家的那一天。
太子妃是頂賢德的。
她見不得自己的夫君為了一個女子日日煩心,只得過來勸和。
馮知蘊的面上浮著層笑,哄慰稚子般道:「還同殿下置氣呢?」
說著,她握住我的手,細細的涂抹著藥膏。
「這是玉凝膏,去痕除疤是最好不過的了。那日見你燙了手,特意帶了些來。」
我望著她垂眸淺笑,盡是溫柔的模樣,拒絕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口來。
我只得低聲道:「多謝太子妃。」
馮知蘊微微頷首,「你若是想謝,便去謝謝殿下吧。因著他,我才能惦記著你啊!」
見我不言語,馮知蘊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。
「別再怨殿下了。」
「是我的主意,我怕貿然說出會暴露了殿下身份,便想著大局已定再同你講也是不遲的。」
「沒想到,竟叫你和殿下生了嫌隙。」
說完,她起身便要向我賠罪。
我趕忙按住她。
她哪需要向我賠罪,我又哪能不知道?!
她怎麼可能做得了裴寂的主!
不過是攬罪罷了。
見我有些緩和,太子妃唇邊笑深了些。
她拉著我坐下,親密的好似閨中密友。
問我:「鄭良媛,當日殿下遇襲,宮里宮外派人日夜不分找了整整三月都未曾有所蹤跡。我也是好奇。」
「你,到底在哪遇見的殿下?」
我只覺喉嚨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,逼得半個字都吞吐不得。
我望著這高墻大院,看著這不知比我家高出多少的門楣。
竟覺得她的所問陌生極了。
我,到底是在哪,遇見裴寂的啊。
又到底是在哪,丟了那個滿心滿眼只有我的裴寂啊。
6
我依稀記得遇見裴寂那天日頭極好。
萬事萬物皆沐在這萬丈光芒間,便是再微末,也顯得美好。
但裴寂不是。
青天白日將他身上血肉翻飛,森森見骨的傷口照的如此可怖,便是遠遠瞧著也覺得十分駭人。
我本是不想管的。
傷的那麼重,是死是活都未可知。
萬一再有著冤親債主,那我可擔不起。
可走了幾步,我還是折了回來。ყʐ
我想,這畢竟是條命。
他很沉,我背的吃力,走回村子時已然夕陽西下。
李嬸正在溪畔漿洗衣裳。
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,一面罵著陳瞎子成日里絮絮叨叨,一面幫不便的他洗了衣裳。
見我背了個血人回來,李嬸的笑僵在了臉上。
她皺著眉,打量了一番裴寂,「菀菀,外面的野男人可不興撿啊!」
可說歸說,她還是撂下了手里的活計幫我把裴寂送到了家里。
裴寂不止傷的重,還一直高熱不退。
郎中來后只是替他簡單的收拾了下傷口,便叫我還是早些送他去鎮上救治。
望著黑鬽鬽的夜幕,我猶豫了。
可凝著他蒼白痛苦的面龐,我卻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。
我不知道爹娘有何種苦衷緣由將我拋棄,可我知道若是村里人對我置之不理。我便是不餓死凍死,怕也成了山中猛獸的腹中餐了。
是他們對我施與援手,一粥一飯的將我這個與他們毫無血親的人養大。
所以今日于情于理,我都不能坐視不理。
我借了車,帶著裴寂踏入茫茫夜色。
一路上,我反反復復的數著兜里的銅鈿,心疼道:「你醒了后,可一定要把錢還我啊!這可是我明年春播買種子的錢啊。」
「不還我,我餓死了就變成餓死鬼天天纏著你,嚇死你,叫你一輩子良心都不安。」
「你放心,我數過了。一共三百二十個銅鈿。」
我擦了擦額際的汗,繼續道。
「你還了我,以后,我們就兩清了。」
只是當我看著他那雙本應波光瀲滟的鳳眸睜的大大的,恍若一條潺潺的溪流。
一眼就能望見他的好奇與茫然時,我的眼皮便猛地一跳。
緊接著便聽他道:「你是誰,這……又是哪?」
「我……」
「又是誰?」
我就知道,明年的種子錢怕是沒有著落了。
郎中說他是因撞到了頭,失憶了。
我焦急地問郎中他什麼時候能好。
郎中這時候不妙手回春了,丟給我一句「聽天由命」
,便將我兜里三百二十銅鈿搜刮干凈。
領裴寂回村的那天,李嬸在村頭數落陳瞎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