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眸色狠顫,連帶著聲音也高了幾分,「你還要做太子妃不成?!」
我凝著裴寂那雙清亮的鳳眸。
那雙曾經滿是溫柔繾綣滿腔愛意的鳳眸。
此刻已然被震驚與鄙夷占據,仿佛,是在看一個極盡貪婪的女人。
我只覺得喉間一澀。
的確,我是要和裴寂斷得干干凈凈。
但這不代表我不愛他了,曾經的抵死纏綿恩愛有加不是一時半會便能忘卻的。
以至于他的話,他的眼神,甚至他的存在都似那穿腸的毒藥,攪得我割心剜肉的痛。
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。
他竟是這麼想我的!
原來,多一段記憶,多一個身份能叫人改變至此。
掩下滿目酸澀,我盡顯失望:「我沒說要做太子妃。」
「阿菀。」裴寂眉目一緩,松了口氣,帶著口吻也溫和了些。
他從后面擁住我,帶著些哄勸的意味,「別同我鬧了。」
「裴寂。」
我掰開他的手,認真道:「我沒同你鬧。」
「我說了,我不做妾。」
裴寂也意識到我并不是在同他負氣,隨即正色。
「不做妾,」他的眉眼微揚,像是再看一個天大的笑話,「鄭菀,你想做誰的妻啊?」
「誰,」他執拗的將我的手攥回他的掌中,「敢娶你呢?」
「阿菀。」
他眉眼微彎,循循善誘道,「跟我回京都吧,我會給你一個良娣的位份。待我登基,你便是妃,乃至貴妃,僅次于知蘊罷了。」
「這樣的榮耀富貴便是妾,難道還比不得一個平頭百姓的正妻來的好嗎?」
「再者,你一個失了夫君的女子,孤身一人,這往后的日子該多麼難過啊。」
「阿菀,你叫我怎麼忍心呢?」
可惜了,他這幅子冠冕堂皇的鬼話只換來了我的冷笑。
我一把掙脫他的手。
我不是京都的嬌姐兒,我生于田野,長于綠蔭,做活是做慣了的。
手上力氣,自是不比他小。
裴寂被我甩了個趔趄,堪堪穩住身形便聽我道:「你怎麼忍心,裴寂,你送信給京都的時候你怎麼沒去想想我會失了夫君!」
「我能理解你身份貴重,自是不甘于居于鄉野。所以,你要走,我不攔。但我不想走,我不想做哪些被一堆人圍著轉著的夫人娘娘,我就想做一普普通通的農婦!你又憑什麼帶我走呢?!」
「就憑我離了你不能活了?!醒醒吧裴寂!」
「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!你不在之前,我一個孤女照樣把家里操持的好好地!我會織布,我會耕田,我會捕魚,便是真如你所說,這一輩子沒有一個男人敢再娶我鄭菀。」
「裴寂,」我揚了揚下巴,「我也餓不死的。所以你不必心懷愧疚,沒有你,我照樣能好好過活!」
我說著,將門打開。
晚風微涼,卻不及心中萬分。
忍住哽咽我道:「是你想要做謝容與的,也是你先放棄我的。」
「我鄭菀,從來要做的只是裴寂的妻罷了。」
裴寂望著決絕的我,知我心意再難轉圜。
他不再辯駁些什麼,只是走上前來。
月色皎皎,清輝順著他的手落在了我的小腹。
裴寂垂眸低笑,是那樣的志在必得。
「那它呢?阿菀,你想要讓它出生就失了阿爹嗎?」
3
我想,只有從啞口無言,到躊躇不定,直至無奈妥協才能令這位太子爺滿意。
可他想錯我了。
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濱莫非王臣。
我是他的臣民不假。
可他若要做執棋人,我決計不會成為他的棋子。
我看著志得意滿的他,嗤笑道:「裴淮,你這是算好了啊。」
「算好了,」我的眸色微顫,終還是將他的算計抖落到了明面上,「我作為一個阿娘,便是同你有了天大的怨懟,也定然還是要為孩子思量的。」
「對嗎,太子殿下。」
裴淮沉著眸子,既不承認,更不否定。
但他應是耗盡了對我這個村婦該有的耐心,說出來的話不加掩飾。
一句比一句為著他自己個兒想。
也一句比一句傷人心。
裴淮指責我:「阿菀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叫你如此待我?!」
「我又不是棄你于不顧,我不過是想給你和孩子更好的生活罷了!」
「你究竟有什麼不滿,要同我斷的干干凈凈!」
「還是說,」裴淮的眼梢堆滿了了然的輕蔑「你還是要做太子妃,還在惦念著那個位子。」
我輕笑一聲,不盡悲涼。
微微垂眸,掩去眸中隱隱碎光。
我苦笑道:「裴淮,你說話,可真是傷人啊!」
說罷,我便止住了言語。
我知道,無論我再說多少遍這些皆不是我所求。
裴淮,他都不會信的。
在他太子謝容與的眼里,現在的我就是個仗著肚子里有貨企圖托大拿喬的村婦罷了。
可他忘了。
忘了當初我把他從山崖下背回來時,他也不過是個一無所有重傷瀕死的少年郎而已。
是我早也不睡晚也不睡,拿出家中所有的積蓄帶著他去遍了鎮上所有的醫館,求遍了郎中才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了他這條命。
更是他說,說,要同我結發為夫妻。
可這些,我都不想同他計較了。
我現在,只想離著他遠遠地。
我不想,再叫他來傷我的心了!
我對裴寂說:「我會考慮的。」Ўz
考慮,怎麼離開他。
只是這向來不會是什麼費神的抉擇,當夜,我便摸出了院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