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霍錚靜靜地凝視我,眼睛黑而沉,便是已經瀕死,依舊自帶一股壓迫感。
我頂著他的目光,一字一句說的堅決:
「你若不讓我嘗試,你必死無疑。」
良久,霍錚唇齒微動,嘶啞道:
「好。」
6.
說老實話,我并沒有什麼十足的把握。
古代的各種設施儀器都沒有辦法保證,我只能盡可能地保持無菌狀態。
房間內無關的人一律清了出去,只留下一個有止血經驗的大夫。
霍錚定定地看我,聲音虛弱但堅定:
「盡力而為。」
我一邊準備手術器具,一面囑托道:
「接下來,記住我所說的所有工具名稱,手術中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。」
大夫為我的狂妄而冷笑幾聲,但終究忍了下去。
霍錚的身體狀態已經非常不好了,手術中任何的一絲手抖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,而我已經很久沒有手術的經驗了。
我深呼吸了幾口,站在了床前。
「刀」
在刀劃下皮膚,血緩緩滲出來的一瞬間,心里奇跡般地沉靜了下去。
如今站在這里的,只是一個醫生。
箭拔出來的瞬間,血一瞬間噴涌而出。
「紗布」
我明顯感覺到霍錚因疼痛劇烈地掙扎起來,麻沸散的效果畢竟有限。
接下來的每一刻都是關鍵,顧不上什麼尊卑有別,謹守慎危,我叱喝道:
「不要動,你動一分,我的把握便小一分」
「想活下去,就給我忍住。」
又點頭示意守在一旁的大夫:
「扎針止血。」
奇跡般,霍錚逐漸停止了掙扎,忍得滿額的汗。
出血量減少后,我再一點一點進行縫合。
終于血慢慢止了下來。
我又密切觀察了一會兒,霍錚的身體體征還算平穩。
心里提著的一口氣下去,身體便有些撐不住了。
我一瞬間眼前發黑,身子又重,晃悠悠后退了幾步。
然后便沒了意識。
7。
堪堪將養了三天,才算是有了精氣神。
木木說我落了紅,腹中的孩兒差點兒就沒保住。
我面色蒼白,神情復雜地撫上腹部。
或許就此入輪回,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。
許是見我神情倉惶,木木拭去眼角的淚,換了語氣指著滿屋的補品:
「將軍福大命大總算是從鬼門關里邁了出來,姑娘這次立了大功。」
「救命之恩,姑娘或許能留在侯府也不盡然。」
她滿臉的笑意,似乎這是個天大的恩賜。
我只是疲憊地揮揮手,背過身子:
「我有些累了。」
睡意昏沉,滿腦子的思緒理也理不清楚,晚間的時候,霍錚來了。
聽說他升了驃騎將軍,又賜了黃金千兩,聲望正盛。
他旋身,坐在我身旁,沒出聲,只是靜靜瞧了我許久,目光研判。
我知道他在懷疑我的身份,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什麼也沒說。
只是悠悠地嘆了一口氣:
「你與我是救命之恩,我許你一個愿望。」
我心下一怔,沉默了半晌。
霍錚將我額間的發挽到耳后,語氣溫和:
「你慢慢想,何時想到便來找我。」
門外有小廝在喚,他轉身欲離開。
離開的瞬間,我拽住他的手腕,語氣懇切:
「我想離開侯府。」
公主下嫁,本就是天大的恩賞,肚中的孩兒若是個男孩兒,只怕沒有活路可言。
只要他放我離開,聽說南面終于下了雨,今年必定是個豐收的年份,再憑借著這些個月攢下的錢,回家和阿爹一起經營個鋪子,多養活個孩子不成問題。
我的眼睛慢慢有了亮光,期盼地望向他。
霍錚怔了一下,緩緩轉過身來。
神色駭沉了一瞬,轉瞬又恢復如常,輕輕貼在我的額間:
「你如今身子還未將養好,待清醒了再來找我。」
然后他起了身,隨意撣了撣衣袖,離開了房間。
房門關上的瞬間,屋內一片寂寥。
我一下一下撫摸著肚中的孩兒,心下凄愴,但心中卻慢慢地堅定起來。
旁人極不給我孩兒生路,那這條生路由我來給。
8.
霍錚似是被我那日的話給氣到了,把我晾了許久。
再次前來,已是初秋時分。
他折了幾支桂花,氣定神閑地放在窗邊。
許久緩緩說道:
「可曾想好要什麼了?」
我低眉,斂下眼中的悲哀,抬頭間,已是溫順的笑意:
「我看府里的夜明珠甚是好看。」
話音剛落,霍錚立馬抬聲吩咐道:
「來人,把陛下新賞的夜明珠,外加那幾支掐絲的金簪一道拿來。」
我心中卻在想,夜明珠體積小,最好攜帶。
他指腹摩挲著我的手,眉眼間都是笑意:
「手怎麼這般的涼。」
轉身替我披上一件披風:
「入秋了,要記得添衣。」
我恭順地接受了他的好意,溫聲回到
「謝侯爺。」
下人們拿著夜明珠進來了,雞蛋大的珠子,發著瑩瑩的光芒。
霍錚起身又拿起一只金簪,神情專注地替我簪上。
又細細打量了一番,語氣溫柔:
「你安心生下孩子,我會給你一個名分的。」
他的語氣就像是給了我天大的恩賜。
不過老實說,像我這般身份的女子,能成為侯爺的妾的確是天大的恩賜了。
那天,他就坐在我身旁,替我腹中的孩兒念了一下午的經書。
看起來倒真的像是尋常家的夫妻。
霍錚感念我的救命之恩,日常吃穿用度都用的是最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