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不麻煩,雜家還要去刑部侍郎家中,便不耽擱了。」
德公公言罷,招呼著身后幾人要走。
他剛轉過身。
一直藏在假山后面的我突然撲了出來。
我并未朝德公公而去。
而是撲在了我爹腳下,語氣篤定道:「爹,我也想去競選公主伴讀。」
9
這個變故出現得太突然。
我爹驚駭于我口中的話,下意識抬眼看向德公公,斥道:「你什麼身份,也敢去公主殿下跟前污眼?」
他實在是太過于驚駭了。
以至于忽視了我口中那句「爹」。
而他這句話,也變相地承認了我的身份。
德公公蹙眉盯著我看。
白夫人見狀,驚聲道:「還愣著做什麼?這小蹄子丟人丟到德公公跟前,還不趕緊將她拉下去?」
兩個粗壯的丫鬟上前拉拽我。
我卻撲在地上,死死攥住我爹的衣袍。
這是我唯一的機會,我不能松手。
然她們力氣太大,我掙扎不過,便快速道:
「皇上下旨,所有三品以上官員家的適齡小姐皆能參比,爹,我也是您的女兒,如今已過十三,您若藏著我,便是抗旨。」
我一番話說得極為直白。
周家人根本容不下我,就算我不得罪他們,他們也不會在意我的生死。
但在德公公面前,他們即使再恨,也不敢動我。
果不其然,白夫人攥住帕子,死死盯著我。
臉上卻不得不笑:
「這丫頭是老爺同侍妾所生,是為庶女,上不得臺面,因生母去世壓力太大,如今瘋瘋癲癲,倒讓公公看了笑話。」
德公公卻看向我。
他是宮里的老人,早已學得圓滑世故,不知想到什麼,皮笑肉不笑道:「依雜家看,周二小姐說話條理分明,不像瘋了。
」
說著,又看向我爹:「周大人,既是您的女兒,不論嫡庶,總歸是皇上下的旨,萬沒有抗旨的道理。」
我爹早年間只是個五品官員。
這些年因著那個凰女預言,坐到三品的位置。
但骨子里還是怯弱之人。
聽聞「抗旨」,嚇得臉都白了,連連道:「下官萬沒有抗旨的意思,只是怕這丫頭身體原因,自小養在鄉下,近日才接回家中,還未來得及通告,下官也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今日才沒喚她出來。」
德公公笑了笑,說兩句客套話后便離開。
就這樣,我的身世便成了從小長養在鄉下的庶女。
10
德公公一走,我爹便怒目瞪著我:「隨我來祠堂。」
去祠堂,當然不是將我名字寫入族譜。
而是要動家法了。
我收起方才的可憐姿態,從容起身。
這些年我也曾幻想過同我爹說話的場景。
但見他的寥寥幾面,他都從未給過我正眼。
未曾想同我說的第一句話,便是要動加法。
祠堂里,我爹正襟危坐。
白夫人坐在他下側,身后站著周令嬌,眸光陰沉地盯著我。
我爹道:「跪下。」
我屈膝,不卑不亢。
我爹自小廝手中接過荊條。
這是一條手臂那麼粗的藤條,周圍長滿了尖銳的倒刺,看似堅硬,實則柔軟有度。
若打在身上,不死也得脫層皮。
他起身道:「德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,你今日沖撞了他,恐在皇上那里給周家埋下隱患,你阿姐是要做太子妃的人,少不得被你連累,你可知錯?」
我心中嗤笑。
說得這麼冠冕堂皇。
實則只怪我讓他丟了面子。
但我還是道:「女兒知錯。
」
「知錯便要受罰,只有切身感受到疼,才會長記性,今日罰你,實不得已,莫要出去聲張,知道了嗎?」
「知道……」
我緩緩道。
我爹冷笑一聲,揚起手便要打過來。
我微微啟唇,將后面的話吐出來:「……是知道,但是爹,還有三日便要進宮習禮,女兒若傷著,他們笑話的就是爹了。」
藤條堪堪在半空這麼停下。
白夫人見他思索,怕他被我說服,連忙尖銳道:
「這事本就是你的錯,老爺罰你至多會讓人覺得嚴厲,何來笑話一說。」
「可是,」我抬起頭,冷靜回懟,「既要進宮,那往后接觸皆是達官貴人,他們何等玲瓏心思,怎會想得如此淺薄?」
聽我說她淺薄,白夫人氣得臉色鐵青,上前要扇我巴掌。
混亂之際,我偏過頭,怔然地看向我爹。
11
他也看著我,目露沉思。
卻不是在思考我方才的話,而是看著我這張臉,微微出神。
我知道他在想什麼。
他想到了我娘。
我娘是他南下時騙到手的。
那時我娘長相才情,皆在荊州赫赫有名。
我爹年輕時長得也不錯,嘴又甜,就這樣將我娘騙到手。
我的五官,完美地繼承了他們的優點。
方才聽到我說「達官貴人」時,他便突然有所思。
見白夫人要打我的臉。
他突然制止:「她說得有些道理,若帶著傷進宮,到底是有損周家臉面,懲罰的事,等回來后再說吧。」
白夫人憤憤地放下手,惡狠狠瞪我一眼。
等我爹離開后,她上前掐住我下巴,冷聲道:「小賤人,倒是和你娘一樣,生了張狐媚子的臉。
「不過你自以為解脫,但就憑你,選不上公主伴讀,回周家后,還不是任憑我處置?」
原本生氣的周令嬌,也被這句話寬慰道。
她睥睨著我:「你最好祈禱自己能在宮里傍上個愿意救你的人,否則回了周家,日子恐怕不比從前那般好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