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貴妃娘娘,你被騙得團團轉啊。」
「妖怪又如何!」程安月幾乎是脫口而出,她手中的劍又往前送了幾分,「世間人妖殊途,卻有黑白之分!你想要挑撥我與湘禾的感情,別做夢了!」
我愣在原地。
我一直以為,這世上只有惠嬪知曉我的身份,一直以為不會再有人會真心待我。
我自顧自覺得,我是世間最好的商人。
我采心頭至寶,賜夢中機緣。
這是最劃算公平的買賣。
于是我默認,所有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。
現如今卻突然風風火火蹦出來一個程安月,她像是混沌黑夜里唯一的亮色,大搖大擺地、囂張自得地大聲喊話:「我會待你好!我會護著你!」
我會待你好,我會護著你。
我默念著這句話,回過神時卻已經淚流滿面。
人類的情感,我一知半解。多年旁觀下來,看到最多的也不過是爾虞我詐、兔死狗烹。
程安月偏偏與眾不同,是這世間最至真至純的存在。
貪妖冷笑一聲,涎水從尖牙上流下,幾乎糊了整個衣領。
我自然不會給他傷害程安月的機會。
我爆沖而去,直接鉗住了他的喉管。
他不可置信,臉因為呼吸不順暢而通紅一片:「你怎會……怎會!」
「怎會妖力暴漲?怎會將你玩弄于股掌?」我欣賞著他的困獸之姿,嘲弄地開口。
「貪妖,你居然妄圖在時空幻境中贏過我,別忘了誰才是掌控時空的主人!」
我看見它的尾巴蠢蠢欲動,蓄滿妖力想要給我偷襲。
卻又無濟于事,半點力都用不出來。
程安月叉腰站在一邊,得意大笑:「別費力氣了!老娘起早貪黑出入御膳房,給你的生骨肉里下猛藥,你能用出力氣才奇怪!」
我為她蓄滿妖力,她拾起長劍,親手砍下貪妖的腦袋。
貪妖哀嚎一聲,腦袋已經滾落出去,脖頸處極速潰爛,流出一地膿水,腥臭不已。
程安月后知后覺,失力跌坐在原地,流著淚喃喃自語。
「小惠兒,我承諾過的,他若敢對你不好,縱使他是天王老子,我也會替你剁了他!我為你報仇了,我為你報仇了……」
我輕輕抱住程安月,沉默不語。
那一天,我無比確信。
這世上只剩下我一個大妖。
而我這個大妖,剛好想要學著愛上人間。
10
被貪妖蠶食過的身體,只剩下一具枯骨。
程安月將李朔的枯骨與林惠的墳冢安置在一起。
然后她向我請辭:「得啦!大仇得報,我也得去過自己的日子了。」
我看著身上的龍袍,有些幽怨。
「所以你就把我留在這里繼續演皇帝?」
程安月嘻嘻笑:「全天下沒有人比你更適合!只有你變成李朔的樣子繼續當皇上,才不會引起天下大亂。」
于是我聽了她的話,當了二十三年的皇上。
直到尋覓到下一代繼承人。
而程安月,拍拍屁股,與她的言郎策馬奔騰去了。
一走,也是二十三年。
偶爾,她會寄一些零碎的禮物與書信回來。
或是戈壁上早春的一朵花兒,或是蒼鷹搏擊長空時,遺落的一支羽毛。
或是只言片語,隨著書信寄回來,說來說去,不過是一件事。
「湘禾,我過得很好很好,你千萬千萬不要想念我。」
我總是惡狠狠地說:「我才不會想念你!」轉頭卻叫春杏幫我把這些都收好,封在守衛最嚴密的國庫里。
不得不說,我實在是很有責任心的大妖。
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,我也做一天皇帝就有一天的樣子。
最初不懂治國之策,我就廢寢忘食,扭轉時空,在時空縫隙中拼命學習,別人的一分鐘,硬生生被我借助時空折疊,扭成了十分鐘。
百姓都說,我是難得的好皇帝。
每聽到這種話,我都會暗暗呸一聲:合著臟活累活都是我干了,好名聲都是你李朔的。
我為政二十三年,鏟平了薛王侯的勢力,將他發配邊疆,他的大小妾室驚叫著,如鳥獸散。
按律,夫妻一體,敦樂長公主理應陪著,下半輩子一同去吹吹西北的冷風的。
但我大筆一揮:「薛王侯算什麼東西?自己隕了,還想拉上朕的妹妹不成?」
「他薛王侯命如草芥,死有余辜,但是敦樂不管嫁人與否,都是長公主,都流著李家的血,豈能一概而論!」
于是我派人將敦樂長公主和煦寧小殿下接進宮中,好生安置。
自此,母女再也不會分開。
過了幾年,我放小雨出宮了。
我抹殺了她的記憶,她儼然已經忘記那夜虎口逃生的事情。
她哆哆嗦嗦地抱著我賞給她的珍寶,用力地磕頭,感激皇恩浩蕩。
我微笑著看著她,知道她以為我湘禾已死,這幾年沒少哭哭啼啼地燒紙錢。
后來又過了幾年,我在宮外給春杏購置了一處宅院,也放她出去生活了。
她哭著不走,我無可奈何:「我的壽命綿延,可活萬年,你難不成真要陪我萬年?」
「春杏,你該像程安月那樣,過過自己的日子。」
她一步三回頭:「那這樣就剩下你自己了。」
我沉默了很久,才說:「無礙。
」
一直到煦寧十八歲,我都沒有給她賜婚。
敦樂年紀漸長,不似年輕時那樣沉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