黏黏膩膩的粥液滾滿了程安月的裙角,氣得程安月破口大罵。
「不要命了!想謀殺本宮嗎!」
「還望貴妃娘娘謹言慎行。」黃衫女子伸手,用長長的尖銳蔻甲捏住了程安月的臉頰,她語氣冷淡,「不妨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,夠不夠靠近養心殿。」
程安月哪里受過這種氣。
她揚手就甩開女子的手,卻在看清那人的臉時,安靜下來。
「敦樂長公主?」程安月攏了一把額發,看向黃衫女子牽著的一個女童,若無其事地敘舊,「煦寧小殿下都這麼高了?真是與您一樣水靈。」
程安月還真是……能屈能伸。
有時候我是很佩服她這強大的心理素質的。
敦樂長公主平靜地看了她一眼:「皇上不喜歡吃粥,貴妃陪伴身邊多年,不會不知道吧?」
程安月從善如流:「自然知道,只是今日想給皇上換換口味。」
敦樂不再言語,牽著煦寧的手走了過去。
一直到敦樂人影消失不見,程安月才撂下笑。
她氣得牙癢癢,回去的路上恨不得薅了整個御花園的草木泄憤。
「她敦樂不過是投了個好胎!憑什麼對我這麼趾高氣昂!我程安月這輩子還沒受過這個氣!」
春杏心驚肉跳:「我的娘娘,隔墻有耳!您別再說了!」
程安月捂住耳朵跺腳,張牙舞爪,炸毛一樣。
「憑什麼說不得!若不是有我程家!林家!有天下這數不清的忠臣壯士為他們皇族鞠躬盡瘁,他們這些李家人,豈能如此酣睡寶座!」
春杏恨不能將自己敲暈了,當什麼都沒聽見。
我看向程安月:「方才長公主,似乎是在提醒您,莫要靠近養心殿。
」
我繼續說:「娘娘,您也提點過湘禾,莫要靠近養心殿,這養心殿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嗎?」
程安月一瞬間安靜下來。
她的臉上迅速閃過慌亂,步履匆匆,有些不自然。
「養心殿還能有什麼?天子保佑、皇恩浩蕩的地方,不是你一個小宮女能去的!」
我看著她的背影,沒有說話。
順貴妃程安月,今年不過二十出頭,卻已經習得了一套如何存活的法子。
養心殿藏了什麼,現在的李朔是否還是當年的李朔,十六歲那年徒手翻過一具具尸骸,在欒樹叢中灑滿烈酒,為李朔和大哥,為數千欒樹叢中亡魂照亮來路的程安月最清楚。
我適時地轉移了話題。
「娘娘,平日里似乎甚少見到長公主?」
程安月捏緊了帕子,轉頭看著養心殿的方向,重重地嘆氣。
很久很久,她才說。
「敦樂也夠命苦了,我方才屬實太過了。」
她扶著春杏,慢慢地往回走。
「先朝皇子內亂,臣心動蕩,敦樂是唯一的公主,被先皇嫁給了薛王侯。」程安月皺著眉,「說什麼父女情深,不過是獻上自己的女兒,求得薛王侯支援,怕失了自己的皇位罷了。」
「但是這樣關乎天下的一場買賣,豈是犧牲一個女子能解決的?薛王侯納妾無數,敦樂嫁過去,也不過是傀儡,還白白受冷落,與薛王侯關系也不睦。」
「皇上身為她的同母兄長,哪怕是登基了,也對她不聞不問。」程安月數著日子,「想來她心中該是怨恨的,自嫁人后,還從未到宮中看望皇上。」
春杏好奇:「那這次怎麼就破天荒來了呢?」
程安月恨鐵不成鋼:「你傻啊!沒看到她還帶了煦寧小殿下?薛王侯勢力逐漸壯大,皇家難免忌憚,皇上恐怕是想把煦寧接進宮來,以此要挾薛王侯不要輕舉妄動。
」
春杏大驚:「那長公主肯答應嗎?」
程安月神色凝重:「自然是不肯的,恐怕她進宮來,正是求皇上將煦寧放回到自己身邊撫養。」
春杏搖頭:「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。」
說話間已經回到了殿內,程安月先給自己灌了一杯涼茶:「也就只有長公主心疼孩子,薛王侯有那麼多女人和孩子,于他而言,父親不過是個稱謂,哪里比得上長公主懷胎十月生下孩子的苦心呢?」
不知為何,長公主和煦寧的出現,總是讓我心里無端發慌。
這天傍晚,我去御膳房,囑咐多給程安月些消暑用的冰西瓜時,遇到了小雨。
她如今被調到了養心殿當差,風頭無兩。
我趁機打聽長公主的事情。
小雨嘆了口氣:「別提了,皇上的心意誰能扭轉呢?長公主不過是螳臂當車。」
我繼續問:「那現在長公主已經出宮了?」
小雨搖搖頭:「長公主也夠倔的,熙寧小殿下如今都被接到皇上身邊親自撫養了,她卻如臨大敵,任憑怎麼勸,都不肯回去。」
我大驚:「皇上撫養?不應該交給宮妃撫養小殿下嗎?」
「誰知道呢?可能是皇上看小殿下格外有緣吧,說到底是小殿下的福氣呢。」小雨一邊與我閑聊,一邊往御膳房報菜:「三斤生骨肉,烏雞肥鴨各來五只,新鮮羊血一盅,全都送到養心殿。」
我倒吸一口涼氣:「皇上偏好吃這一口?」
小雨皺眉:「皇上近日喜用葷腥,且不加節制,不過現在看來身體康健,應該沒什麼大礙。」
我默了一瞬,還是出言提醒。
「小雨,伴君如伴虎,倘若有機會……你還是從養心殿中調離出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