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兩天就有朝臣的夫人領著自家女兒來我這兒請安,帶來的除了尋常禮品,都是些展示姑娘才情的刺繡書法之類。
更有甚者要當面向我展示背誦《儀禮》十七篇。
有意思極了。
不過我喜不喜歡一點都不重要,孟玨得自己選擇心悅的女子。
皇家的姻緣大多身不由己,有得選的時候,當然得好好選。
秀女入宮當天,我早早地起來穿戴打扮,監督著內侍將里里外外灑掃布置得煥然一新。
孟玨示意我看舒太尉家的嫡女:「這個漂亮嗎?」
我一怔,答道:「很是靈秀。」
「個性好不好相處,娘娘喜歡嗎?」他又問。
「又不是給我選老婆,是你喜不喜歡!」
「我覺得都一樣。」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喜悅或者厭惡。
后來舒姑娘成了皇后,另有兩位入選的秀女得等大婚之后再擇良日入宮了。
也好,多辦幾次喜事就多熱鬧幾次。
再過個一年半載,小舒皇后站穩了腳跟,宮里一切繁雜事務就都得由她接手了。
到時候我就學喬喬,找一方遠離小一代的院子,躲進去再也不開門。
她才是真聰明真會躲懶啊。
新皇后的冊封之禮于秋冬交接之際舉辦,年年這個時候,南國使館都會送來一些時令果品和點心。
我接了小舒皇后奉上的茶水,回塞給她一只橘子。
她一愣,然后眼睛里透出狡黠的笑意,垂手讓寬大的衣袖蓋住。
我用余光掃過盤中剩下的橘子。
那人真是個大傻子。
南橘北枳我早就聽人說過了,偏偏他一年都不落地送進宮來。
還要特別標注:南國使館院中樹所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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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玨抬眸問道:「兒臣沒有嗎?」
我笑:「新婚夫婦還是共食一只的好。」
為了迎接新的女主人,內務府將椒房殿裝飾得華美輝煌。
孟玨留在靜澄閣里的東西我也派人盡數搬了過去,小年輕夫婦就應該對案而坐,煮一壺香氣四溢的青梅茶,讀書、對弈、剪窗花,或者什麼也不干。
北國皇宮里的一切都在慢慢恢復應有的節奏,就是我得接受暫時的冷清。
不過還沒冷清上兩個月,年僅十五六歲的新妃嬪們就來了,我這兒又成了小姑娘們喝下午茶談天說地的首選場所。
她們實在適應得很快,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生機勃發的神氣。
年輕真是好啊。
我這樣艷羨地說的時候,小舒皇后總是很夸張:「娘娘也才不到二十歲,跟我們的姊姊沒區別嘛。」
那個天寒地凍的下午,她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吃烤栗,交換時興的花樣子。
我找了張稍稍遠離聚會中心的搖椅,擁著暖爐昏昏欲睡。
瞌睡得幾乎要做夢的時候,被侍兒貼耳喚醒。
她遞來一封蓋著南國皇帝大印的信。
我幾乎立刻就清醒了。
尚玄磐大部分時候找我,都沒什麼好事。
不過這回似乎是我把人想壞了。
信中說,南北兩國欲于默河上建一座渡橋,方便兩岸百姓往來探親訪友。
也方便我回家省親。
另一頁應該是佑霖寫的,他興致勃勃地說著好多南國都城里的趣聞,什麼地方新開了茶樓酒館,最近流行吃什麼點心……一頁紙幾乎不夠寫的。
最后他說,小姑姑,快點回家吧。
這句話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心腸。
我可以回家嗎?
孟玨已經娶妻納妾,后宮的主體早已經是新一代的帝后與妃嬪。
我早就不負孟祺所托了。
下午的聚會鬧到接近黃昏,孟玨處理完政務,應該是聽聞皇后在我這里,便尋過來吃飯了。
飯桌上我提起哥哥的來信,問何時動工建造那座橋。
他毫無預兆地臉一沉,重重地擱下筷子:「你們商量好的!是不是?」
我一臉迷惘。
小姑娘們亦不知所措,年紀最小的那個看了他的神情絞著帕子努力不哭出聲來。
我拍拍皇后的手背:「你帶妹妹們吃飯,皇上今日心情不好,我跟他去書房談。」
進了靜澄閣,他依舊抿著薄薄的唇,一言不發。
我只好先開腔問道:「什麼叫「我們」商量好的?」
「你以為,我什麼都不知道嗎?」他冷冷地笑了,「皇太貴妃娘娘。」
眼前這個比我高了整整一頭的少年,此刻在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眼神打量我。
我忍不住后退幾步,冷不防撞倒了搖椅跌坐下去。
他像一朵烏云一樣籠罩過來,雙手死死地焊住了搖椅的扶手。
我被禁錮在那里,被迫抬頭與他對視。
他睜著小狼一樣的眼睛,讓我想到了那日在大殿上殺人的場景。
「我全都看見了…」他像在回憶一個噩夢,「那日在南國使館你與顧肇均在院中的搖椅下肌膚相貼,耳鬢廝磨!他還在夜里潛入你的寢殿私會,我以為收了令牌你就會變乖,可是你們居然連宮宴都尋著機會出去蕩秋千!」
「皇太貴妃娘娘,蕩秋千開心嗎?耳墜子掉了都渾然不覺呢,你跟他在一起,怎麼全然忘了平常自己是一副多麼端莊守禮的樣子呢?」
我被他連珠炮彈般的控訴震得說不出話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