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盈盈,天底下不是只剩你一個聰明人。我忍不住搖頭自嘲,繼續酣戰。
當夜,殺了他個片甲不留。
孟祺瞠目:「你擱這兒報仇來了。」
我捧起新茶飲盡而笑:「你要感激尚家沒有女帝繼位的傳統。」
他服服氣氣地、一粒一粒地收納起棋子放入黃花梨罐中。
卻一不留神將棋罐摔落在地。
我痛呼:「你也擱這報仇來了?」
正借著燈火仔細察看有沒有摔裂,裂了口子得當面索賠才是。孟祺卻從塌上摸出了一封信,
封面上只落了一個「顧」字。
「偷情的鐵證,陛下,」我敏捷地從他手中抽出,「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好了。」
這封信我還沒來得及拆開,此刻藏匿的話,倒是坐實有私了。
信封里掉出兩片樹葉。
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。
孟祺問我這算什麼,我說樹葉上有三個洞,代表「我想你」。
他接過去看了半晌:「洞呢?」
我笑得沒把屋頂掀翻:「他忘記咬了。」
笑歸笑,我知道那是橘子樹葉。我也知道,我連使館都不去了,顧肇均又怎麼可能寄些能置我于險境的字句給我。
我拆信時的篤定,比孟祺揣摩喬喬心意的準確程度只多不少。
皇帝隱瞞病情原本就是紙包火一般的存在,他在我這兒,也只躲得了一時。
真相大白的那日,喬喬一句話都沒說便哭得暈死過去三次,仿佛五臟六腑都化作了水,唯一能做的就是從眼睛里往外泄洪。
孟祺苦笑著與我對視一眼,無聲地傳達了一句:「看吧,我就知道會這樣。」
自那一刻起,她的生命與他一同流逝。
他走的那一天,她整個人蒼白成了一張輕飄飄的紙,仿佛一陣風就能卷到燒紙錢的爐子里,化成灰,追上他。
遺詔有言,孟玨繼承大統,喬喬尊享皇太后之位,我為皇太貴妃。
十七歲的皇太貴妃。
又老,又年輕,聽起來還有一絲該死的意味。
喬喬母家來了好多青年男子,打的旗號是擁立幼主,協理國喪。
可是他們金戈鐵馬地涌進了宮門。
我扯了扯喬喬的袖子:「娘娘,劍履不得上殿不是嗎?」
她聚起一絲力氣怒目而視:本宮的娘家人輪得到你說三道四?」
很快,她的怒氣就被慌張代替了。
淵國公雙手捧著玉璽來到孟玨跟前,請他往一只小冊子上簽字蓋印。
孟玨接過冊子細細翻閱,良久,抬眸看他道:「取消南北邊境集市?遣回南國使君?」
「只為安定大局,」時年四十八歲的淵國公穩若泰山般地微笑起來,「殿下不簽,也不是沒有人簽。」
殿外,有他帶來的已經就藩的小王爺。
我正要出言相護,卻被孟玨一個眼神按捺了下來。
他對淵國公展顏一笑:「舅爺爺,你幫我研墨我才肯寫。」
淵國公喜出望外,趕上前來侍奉:「好好好,老臣來伺候筆墨。」
研好之后,孟玨提筆思索片刻,在眾人矚目之下迅雷般地將筆尖捅進了淵國公的咽喉里。
淵國公瞪大眼睛,血涌如柱。
筆尖抽出時閃過兵器才有的冷光。
他鎮定地補了幾下,血漿飛濺到自己白玉一般的臉上,才宣布道:「喬政仲死了。」
變故來得太快,喬家那幾個威風凜凜的青年見淵國公斃于幼主之手,一下子不知道這宮還應不應該繼續逼下去。
殿前躁亂起來,鐵甲的碰擊聲、婦孺壓抑的悲鳴不絕于耳。
風雨欲來,誰能不怕呢?
這個當口,殿外由遠及近地傳來氣吞山河的步伐聲。
那樣的氣勢若不是一支整齊肅穆的軍隊,就只能是天神降臨。
看著顧肇均一步一步地走上漢白玉石階,我暗想,北國這場危機差不多該結束了。
他按使君之禮恭賀北國新君繼位,留守殿外的兵士隨之山呼。
孟玨站在御座前睥睨道:「南國人就是愛多管閑事,顧大人若是不來阻擾,父皇留下的三千死士早已把喬家這些逆賊的腦袋砍下來了。」
顧肇均溫言:「先皇的靈柩尚未入土,還是換個地方處置的好。」
「也是,不能嚇著宮里的娘娘們。」孟玨玩味一笑。
我莫名地打了個寒顫。
喬喬從此不再開口說話。
當晚她連夜搬去了一處前朝廢妃留下的院子。
那地方年久失修,雜草叢生,屋檐上的舊瓦看起來時刻預備著落下來砸人頭頂。
孟玨幾次請安都被她的隨侍女官攔了下來,就不再去了。
我的不限時不限次的出宮令牌,也被他借口宮中戒嚴收去了。
有的時候,我真忘了他才十四歲。
他還沒有到娶妻的年紀,喬喬又不見他,下朝之后只好來我宮里吃飯。
吃過飯就在靜澄閣中看書看畫,后來索性把他批折子的桌子都搬了過來。
終究是個孩子,怕黑怕寂寞。
佑霖一直到十來歲睡覺都不肯熄燈呢。
那日我往爐子里添了睡蓮香料之后,便看起了女官擬好的中秋節禮單。
這香氣令人寧神靜心,我從小山似的禮單后抬頭,欲問孟玨要不要帶些回寢殿點,卻沒承想一下子四目相對。
他慌亂地移開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