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摸索出床底下的包袱。
聞淵聽到動靜醒來,看到我正在收拾包袱,頓時慌了神:「你在收拾什麼?你要離開?不是說好了嗎,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……」
我嫌他聒噪,推開他,把包里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。
「這是你給我的牡丹釵,我不喜歡花,原本打算去當了,換成跑路錢,但我現在改主意了。」
我把首飾扔到他面前:「你給我換個樣式,我平時還能帶帶。還有這條大紅衣裳,我穿不慣,下次送點粉的藍的好不好?」
「還有啊,院子里的花挪出去,我春天聞不得花香,你給我種點別的。」
「對了,你不會還讓我繼續住這個小院子吧?要是這樣,那我還是跑路吧……」
聞淵連忙答應,欣喜地抱著我,死活不再撒手。
22
云蓮一死,注定著計劃失敗。
聞淵受到責罰。
但他從不跟我說這些不開心的事。
為了繼續追查失蹤的兵馬,他不得已離開京城,四處調查。
一個月后,他風塵仆仆地回來,下馬直奔我這里。
親昵過后,他才告訴我,事情都辦成了。
我:「是好事,可聞大人怎麼還有些凝重?」
聞淵壓低聲音:「陛下快不行了。」
我心中一凜。
這意味著,「大戰」即將開啟。
「需要我做什麼?」
「暫時還不用。」頓了頓,他憂心忡忡地說,「但愿不要走到那一步吧……」
但是,怕什麼來什麼。
皇位的紛爭遠比我們想象中激烈,各方廝殺角逐,每天醒來,都會有一個大臣暴斃。
一日夜里,聞淵匆忙送我上船,船艙里還有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孩。
「那是九皇子。」
我以為他們失敗了,現在要連夜跑路。
但聞淵說,九皇子年幼,身體也不好,把他留在京城,恐怕頂不住各方暗殺。
別人他信不過,只能讓我先把九皇子帶走。
他則留在京城周旋。
待到大局已定,再把我們接回來。
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這是要賭上性命,背水一戰,且此戰兇多吉少。
他把皇子放在我手里,就是給我最后的保命符。
夜色把江水映得黑漆漆的。
我有千言萬語,可最終只是說:「我等你來接我。這一次,別讓我等太久。」
我帶著九皇子南下,去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等待消息。
九皇子自小流落民間,沒什麼皇子架子,跟我也聊得來。
有時他晚上睡不著,我就哼小曲兒給他聽。
我也不知道我哼的是什麼,我娘以前總唱這個哄我。
沒想到,九皇子也跟著哼哼起來。
我驚訝:「你會唱這首曲兒?」
他說:「民間都是用這個哄小娃娃睡覺。」
「是了,」我頗有些感慨,「以前我娘就哼這個給我聽。」
九皇子:「聽說你娘死得早,我也是,那我倆算同病相憐吧?」
我憐惜地看著他:「是啊,我們的阿娘都在天上保護著我們呢。」
「你說得對。」他笑了,終于安心睡去。
半夢半醒中,九皇子問:「聞大人真的會來接我們嗎?」
「一定會的。」
后來我收到京城來的信,幾經加密和輾轉,終于送到我手中。
上頭寫了六個字:吾妻清瓷,親啟。
九皇子在我身旁嘖嘖:「肉麻。」
我提筆給他回信,就說些瑣碎稀松的日常,我們吃了什麼,玩了什麼,簡單又平庸。
抹了,我才注上一句:「誰是你的妻?別亂叫。」
可是,我再沒收到過回信。
我等啊等,冬天過去,桃花又開了。
我每日站在樹下阿嚏阿嚏,卻什麼也沒等來。
又過了兩個月,京城終于傳來捷報:
九皇子一黨大獲全勝。
那天,我正在嘗試親手給小屁孩做桂花糕,失敗八次,但為了安慰我,小屁孩捂著鼻子都吃掉了。
一陣馬蹄聲忽然傳來。
天光盡頭,我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他躍下馬來,緊緊抱住我。
「我來接你了,」聞淵說,「吾妻清瓷。」
后記
九皇子回京,鏟除余黨。
登基后,他封聞淵為攝政王。
當日,他問聞淵還想要什麼賞賜。
這位新晉攝政王只說了四個字:「臣想娶妻。」
陛下立刻老神在在:「朕懂朕懂。」
他倆都怕我的身份被天下人質疑,于是陛下大手一揮,又給我封回了郡主。
接下郡主封號那天,聞淵帶我去城樓上。
余暉灑遍,京城一覽眼底。
聞淵說有禮物給我,是一本書。
我笑說:「什麼書這麼金貴,非要攝政王親自送給我?」
一看,竟是一本破舊的《樂府》。
聞淵:「我去云府找了很久……才找到它。」
這就是,我們曾經一起讀的那一本。
翻到《上邪》那一頁,一切歷歷在目。
「郡主,山無陵,江水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——」
他握著我的手。
滿目虔誠。
「乃敢與君絕。」
(全文完)
鐵柱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