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遲早,這巴掌會還給她。
她一改往日偽裝的溫柔,大罵我臟。
而我,就躺在藤椅上嗑瓜子。
最后她罵得口干舌燥,我卻仍笑瞇瞇。
云蓮怒火攻心,摔了桌上茶壺,在自己脖子上劃了一道。
「來人啊!這瘋婆娘又要殺我!」
我:……
她怎麼不直接劃死自己?
可惜可惜,力道控制得太好,只破一個小口子。
云蓮跑去跟聞淵告狀。
據說跪在地上,抱著他的大腿,哭了半個時辰,眼睛都哭腫了。
聞淵也很給她面子,哄了好一會兒。
以至于,他當晚來我這兒時,晚了一個時辰。
「我沒碰她。」在聞淵開口前,我就說,「雖然我很想讓她死,但護衛可以作證,是她故意嫁禍我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你知道,還哄了她那麼久?」
「你吃醋了?」
「是啊,」我瞇眼笑,指尖挑開他的衣襟,「我吃醋了,所以今晚,你也得好好哄我。」
17
這是假話。
他與云蓮什麼關系,我不在乎。
從我決定留下那刻起,我就只有一個目標:為母親報仇。
因此,我只說他想聽的話,我要讓他為我所用。
聞淵果然很高興。
他抓住我的手,親吻指尖,竟有些虔誠。
「瓷瓷,我從未在云蓮那兒過過夜,也未與她有過肌膚相觸。」
「那你留著她做甚?」
「瓷瓷,你莫忘了,你最初羞辱我的時候,是云二小姐為我擦藥療傷。」
懂了。
云蓮于他,是女神,是那月光般的存在。
「所以,你愛她愛到舍不得碰她?」
「是。」聞淵說完,觀察我的神情。
他希望我生氣吃醋,但我沒有。
我反而笑著摟他脖子,將他勾到帷幔后,在他耳邊呵氣如蘭。
「聞淵,你愛誰都無用。你中毒太深,唯我是解藥。
」
聞淵顫了顫。
他無法反駁。
他只能沉淪。
情到濃時,他徹底放棄了抵抗,對我說:「云青瓷,永遠留在我身邊,不要離開,好不好?」
「好呀。」我嬌滴滴地答應。
燭火昏暗,他看不見我眼底的寂靜。
18
但是第二日,我便離開聞府。
因為我找了很久的翹翹,突然有了線索。
云府宅子荒廢已久,最近有人過去挖寶。
結果意外挖出一口棺材,里頭有女尸。
得到這個消息時,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我瘋了一樣趕去。
云府圍墻外,一口孤零零的棺材被丟在地上。
聞府小廝陪著我,上前看了一眼,登時嚇得后退。
「云大小姐,您還是別看了……」
我用盡全身力氣,推掉棺材蓋。
里面有一具骷髏。
衣物沾滿血跡,我一眼就認出翹翹的物品。
而棺材蓋背面,密密麻麻的都是劃痕,觸目驚心。
劃痕中間,有一封簡單的血書——
我大婚那日,翹翹按照我的計劃,去接我娘出來。
可她發現我娘是假的。
她想將此事通報給我,卻半路被云蓮發現。
云蓮怕事情敗露,將她打暈。云蓮以為翹翹被打死了,就將她埋入此處。
但翹翹只是暈過去了。
等她醒來,面對的就是無窮無盡的絕望。
那些抓痕,無一不再現了翹翹當時的崩潰。
這是——活埋啊。
我跌坐在地上,嚎啕大哭。
翹翹才十五歲。
她還是個孩子,她沒有做錯什麼啊……
烏云翻滾,下起了雨,小廝勸我去檐下避雨,可我聽不見。
雨水把我澆透,嗓子哭啞了。
不知過了多久,聞淵騎馬而來。
他以為我逃了,要抓我回去。
卻沒想到,看見了這麼一幕。
他從未見我哭得這麼傷心過,慌忙為我撐起一把傘。
可我一看到他,心中又涌起一股恨意。
我瘋了一樣捶打他:「你那天為什麼沒來?你為什麼沒來啊?!」
「……什麼?」
「我一直沒有問你,因為我害怕聽到答案……可是如果,那天你來了,我們就能救出翹翹……」
「云青瓷,你在說什麼,我不明白。」
「聞淵,你走那天我給了你一封信,你看了嗎?」
聞淵霎時愣住了。
19
聞淵果真沒有看那封信。
他那時愛我入骨,為了有資格娶我,計劃好了要擺脫奴籍,爭功立業。
他對將來抱有期待,可我轉頭就將他拋棄,還嫌他出身低賤。
他不知道我當時被人監視,以為那些都是真心話。
他刺激頗深,氣在頭上,轉身就把信扔一邊。
后來,汪家為了挽救汪緯的名聲,故意對外說我們夫妻伉儷情深。
這讓聞淵更加心灰意冷,那封信就被遺忘了。
云府破敗不堪,我渾渾噩噩地走回我那間小院。
恍惚間,還是曾經的樣子。
我聞不得花,院里種的都是松樹。
而翹翹,時常坐在最大的那棵樹下,把桂花糕塞個滿嘴……
如今,松樹還在,卻再也沒有那個瘦弱嬌小的身影了。
這一天,我把眼淚流干了。
最后怎麼回聞府的,我也不知道。
據說我暈倒在那顆樹下,是聞淵把我抱了回來。
他回府后,就開始翻箱倒柜。
終于找出當年那件破衣裳,還好沒扔,信也還在。
他讀了那封信,知道了我為母親做出的退讓,也知道了那個未能完成的計劃。
當然也看到了,我墜在信末的一句話:
「《樂府》的《上邪》,你念得極好,但那句『乃敢與君絕』還不夠纏綿悱惻,待離開京城,換本郡主念給你聽。
」
那是我斟酌許久,寫下的少女心思。
那一年,我還未曾流離失所,也尚不知女子的命運身不由己,我還抱有那樣單純的幻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