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,一眼望進去寂暗,幽深。
仿佛某種神秘的力量在呼喊靈魂。
我險些被迷了心智,是周鄴拉住我。
「小心些,這廟地下埋了數以千計的戰骨,陰氣太重,如果被鬼物迷惑,會被帶入無間地獄,很難再度輪回。」
他又給我施了一道醒神咒,以防鬼物乘虛而入。
踏入大堂,原本莊嚴肅穆的八君神像此刻怒目圓睜,黑唇獠牙,猶如地獄惡煞,讓人見之心顫。
這時,柱子后面一道身影晃動,我和周鄴立刻上前圍住,卻發現那不過是個廟祝模樣的紙人。
而且還被人點了雙睛。
俗語有云:紙人點睛,靈魂附體。
我們還沒開口,大堂內就發出一陣笑聲,是周婼的。
周鄴目光一凜,看向最里面的神君像,掐訣念咒,一道青色符箓隨即飛出,捆住了躲在那兒的周婼。
她沒有絲毫害怕,反而笑得更甚:「好看嗎?這些都是我的杰作,神君惡相是不是更有意思?」
見我們沒有吭聲,她的笑聲忽地一滯,言語逐漸激烈:
「我就要這世人都看看,天神丑惡的嘴臉,都說凡人的命運都是由神來主宰,那生而為惡的我有何錯?
「這都是命簿老人的錯,是天的錯!」
越說越恨,周婼的身體竟開始紙片化,眨眼間變成了那個點睛的廟祝紙人。
而她已逃至門外庭院。
那半張臉還是紙人的模樣,肉眼與紙眼無規則亂轉,最后直勾勾看向周鄴,人臉那邊的唇角勾起一個詭笑:「阿兄,你知道父親是怎麼死的嗎?」
我看向周鄴,他的神情一顫,眼底晦澀隱忍。
「那夜,我占據了周婼的身體,將麻繩一圈一圈套在他脖子上親手勒死,就像他用刀砍掉我的腦袋時一樣,沒有半絲猶豫。
「不同的是,他該死,而我活了下來。」
說及此,她大笑著,身子緩緩隱入黑暗。
我想追去,但被周鄴攔住:「她在這里設了結界,你爹娘應該還在這八君廟。」
話落,他咬破手指以血畫符,朝八個方位擲出,血符很快在東南方位的神君像下有所反應。
下一刻,那神像自動移開,出現了地洞入口。
「我去追婼兒,你去救人……」他給我施了護身咒,隨即身形一動已至門口,頓了頓又道,「注意安全。」
我抿唇笑應。
這是最后一次道別了吧。
保重,周道長。
20
沿著地洞越是往下,越能感受到來自地府的陰氣。
我斂住不安的心跳,加快了腳步,走到最底層穿過半人高的矮門,直至進入一間漆黑的屋子。
我吞下最后一顆藥丸,掐訣念咒,可見的靈體一個,兩個,三個……不斷涌現出來,將這間屋子照亮。
這些應該是在地下百年戰死的將魂。
屋子中央擺放著十一顆巨蛋,里面還隱約傳來孩子的哭聲。
那些應該就是失蹤的童子們。
我眉頭一緊,正想上前救人。這時一道樹樁粗的影子襲來,我立時控制靈體抵擋,卻瞥見一張熟悉的臉——
謝棠!
此刻的他人身蛇尾,面有青色的鱗片,豎瞳惡狠狠瞪著我,似有無邊恨意。
「沈嫣,你終于來送死了——」
我費力掙脫,連退幾步,靠著隱隱的光再度確認。
眼前這個半人半蛇,竟真是謝棠。
見我沒說話,他游到那些巨蛋旁,用長長的蛇尾圍住,朝我譏笑道:「見到我很疑惑?阿婼說你前世與我有仇,所以此生蛇妖才會盯上我,若不是阿婼在我臨死之際給我服下蛇膽,我早死了。
」
「沈嫣,我以真心待你,你卻害我至此,你的心真不會愧疚嗎?」
真心?
愧疚?
我笑了。
和周婼一樣,發顫到透不過氣來的那種笑。
「你有什麼臉與我談真心?」我死死盯著他的臉,毫不懼怕他此刻的駭人模樣,「前世你為了周婼將我獻給狐妖,你可知我受盡了何等折磨才死的?我的孩兒,她才剛成形就被生生吞食,她何其無辜?」
他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滯,有詫異卻毫不動容。「不過是塊肉罷了。」
聽聽,他與前世并無區別。
于他而言,那不過是塊不會說話的肉罷了,可我不一樣。
那是與我血脈相連的人。
除父母親以外,我最愛的人啊。
「謝棠,真心與否已不重要,愧疚也毫無意義,因果報應才是你該受得的。」
我操縱著四周的靈體朝他攻去,他沒有防備,被靈體束縛住。
他拼命掙扎,可惜都掙脫不掉,長長的蛇尾甩來甩去,根本打不到靈體。
這時一個拖著長舌的女鬼攀爬到他身上,眉目凄涼神傷:「謝郎,你為何不要我了?床榻之畔的耳鬢廝磨與山盟海誓,你都忘了嗎?」
謝棠見到她時,眼里竟出現恐慌。
是了。
這就是那位被謝棠當眾拋棄的劉太尉千金,未行婚配便身懷六甲還遭情郎拋棄,流言蜚語害人,她不堪受辱,懷著兩個月的身孕上吊自殺。
那時胎兒已有靈魂。
此狀便成了母子死靈,怨氣直通地界。
「謝郎,你瞧,我們的孩兒出世了。」話說著,她的肚子陡然變大,噗地爆開冒出個滿嘴利齒的嬰孩,它看著謝棠口水直流,「哎呀,孩兒他說餓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