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換上侍女的衣服,偷偷溜到伯約那里,輕手輕腳掀起了他的面具。
他瘦了。
不過臉上的傷疤在結痂。
「放心,還是很俊俏。」我眼睛濕潤地拍了拍他的手,「其他人可能會嫌棄你丑,朕怎麼會嫌棄呢。這是你為朕受的傷,朕看到,只會想起你的忠勇。」
他睫毛微微一動。
黃老令公吃了飯回來:「你是誰啊,怎麼會在這里?」
我嚇了一跳,背過身去尖著嗓子道:「我是……我是一個婢女。」
「衛將軍自有親兵照顧,不需要什麼婢女,你出去。你們這些小姑娘啊,別以為老夫不知道,你們就是犯花癡,欺負衛將軍動不了,想占他的便宜!」
我:……
塌上的衛楓翻了個身,握住了我的手,睡夢中楚楚可憐地說起了夢話:「……姐姐,我疼。」
眼角還沁出了淚水。
我這下有了理由:「看吶,衛將軍做噩夢要姐姐,我走不了了。」
「真是可憐……那你就好生伺候著吧。」
半晌,黃老令公嘟囔:「等等,衛楓他有姐姐嗎?」
嗯?
塌上的少年身形一僵,兩只手都抱了過來,臉也嬌嬌地貼上了我的手,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:「姐姐……」
「想必是有的。感情還很不錯。」我和黃老令公同時嚴肅地點點頭。
就這樣,我白天在床上養病,晚上扮作侍女去給衛楓侍疾,過了半年,他終于能下地了。
就是好好的一個少年,走路有點跛。
太醫道:「那十八枚木楔,有一枚釘穿了他的腳筋,就算再是保養,也很難恢復。」
我在衛楓臉上看到了遺憾。
他才二十四歲。
我也很難受,但還要強顏歡笑去安慰他:
「伯約,你現在已經是一方主帥了,大可以運籌帷幄之中,決勝千里之外,不必親自上陣沖殺。
」
衛楓搖搖頭:「我可以不做前鋒,但不可以不上馬背。」
我也知道騎馬對一個將領意味著什麼,從此天天抽出時間,陪他去校場復健。
我要看著他,一次次從馬背上掉下來。
然后用他那因為受刑而變得扭曲的手指,一點點從淤泥里再爬起來。
不肯讓我扶。
譚三闕一直辱罵他是小白臉。
但在我看來,衛楓在清秀的外表下,有股倔強的堅韌。
他忠誠,悍勇,重恩重諾,是個極有骨氣的男人。
就像他的那十八聲不降。
玉可碎,而不可改其白;竹可焚,而不可毀其節。
「陛下,衛將軍大病初愈,這樣折騰自己,恐怕……」太醫憂心忡忡。
「隨他吧。」我遠遠看著衛楓,「與其惴惴不安,不如給他吃點好的。」
時隔五年,我再一次重入庖廚,為我的將軍做了清粥小菜,還有我拿手的炙豬肉。
我在衛楓那里陪他吃完晚飯回來,帳下女官女將正坐在一起。
繡花的繡花,寫折子的寫折子,嗑瓜子的嗑瓜子。
見我經過,齊玩搖著紈扇,突然學著我的樣子高聲道:
「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再為誰做婦!我不要再為誰洗手作羹湯!我劉寧歡,誰的女人都不做!」
我臉漲得通紅:「伯約為我豁命,我為他下個廚怎麼了?男女之間難道只有小情小愛嗎?你們這是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!」
「不錯,我是小人,我們俱是小人。」齊玩壞笑地拱了拱手,「這滿朝文武,也只有衛伯約衛將軍是君子,能入得陛下法眼。」
大家都大笑起來。
殿中充滿了歡樂的氣氛。
把我氣得甩袖就走。
第二天上朝,我痛斥他們:
「某些官員,結黨營私,搞小團體孤立朕!背后嚼舌根,看看你們還有沒有三公九卿的樣子。」
男人們摸不著頭腦。
女人們憋笑。
憋笑也就憋笑,洪玉娘居然還噗嗤笑出了聲。
「笑笑笑,就知道笑!當心朕罰了你們本月的俸祿!」
「不妥。」向來少言的衛楓突然開腔。
「你到底幫誰啊!」
這個皇帝我當不下去了!我回寢殿往塌上一躺。
「是是是,當不下去了。」齊玩優哉游哉搖著紈扇,往我身邊一坐,俯下身在我耳邊悄聲道,「要衛伯約哄哄才能好~」
我把她拽過來摁在身下撓了一通癢癢。
并且扣了她三個月俸祿。
讓她的嘴巴那麼尖酸刻薄!
19
等衛楓養好身體,我征討譚三闕擺上日程。
「朕原本以為,朕和譚三闕同宗同源,都是漢人,所以聯譚抗遼。沒想到他是個無恥鼠輩,撕毀盟約,向遼國割地求和。」
「攘外必先安內,中原割據幾十載,該結束了。」
我下了戰書。
譚三闕也針鋒相對,寫了我的討罪檄。
我拿到一看:「洋洋灑灑,連篇累牘,也不過拿我是女子說事,說明我干的還不錯。」
我靈光乍現,又寫一封《告女子書》,發往各州郡——
「自古以來,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庸。男人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女人卻只得為男人相夫教子,這是什麼道理?
「今我起兵,問鼎天下,凌煙閣十二功臣亦有齊相國輔佐君王,洪將軍上陣殺賊。有這樣的榜樣在前,說明女子亦可以有大抱負、大見識,并不低男子一等。
「天下女子當仿效我等,走出閨閣,共謀大業。」
20
衛楓出發的那天,我與齊玩登上點將臺。
「兵強馬壯,聲勢浩大。」齊玩滿意道。
「將軍也俊俏。」我也滿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