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下他不會留給只知權謀暗算的弟弟,更不會留給人才凋敝的前朝。
誰讓他是太子呢,他能看得那樣長遠。
我就不一樣了,我生來就是周家的童養媳,我能做的只有活下去。
現在連活下去都變得很難了。
我極盡嘲諷。
「你看看自己這一生過成什麼樣了,戀人背叛你,連兒子都在利用你!你這是活該,你把溫如言和先皇后的女兒調換時,就該想到你會有報應!」
廣平侯夫人用力甩了我兩巴掌。
她滿手的戒指刮傷了我的臉。
我想,現在的我一定難看極了。
「死丫頭!早知道就不該把你扔到鄉下,直接把你扔水里就好了!」
聞言,我渾身一顫,又挨了兩巴掌。
「淑貴妃是賤人,你也是!」
她繼續打我。
「憑什麼,我什麼都沒了,國破家亡,他卻能一登大位,三宮六院!」
「我要他死!要他的妻子死,要他愛的貴妃死,要他所有的兒女都去死!」
她將酒杯給我送來。
「怪就怪你生錯了地方吧,平陽!」
我沒有坐以待斃。
端起酒杯,我反手按住她,想要給她灌下去。
「你能看得見!」
她奮力掙扎:「從什麼時候!」
「你應該感謝你的好兒子溫如言,親手治好了我的眼睛,好讓我送你上黃泉!」
我覺得我有點瘋狂。
我和廣平侯夫人說不上到底誰更瘋癲。
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像極了鈴兒吧。
只是鈴兒撞柱成功了,而我,毒殺廣平侯夫人失敗了。
她甩開毒酒,最終潑了我一臉。
酒水灑在我臉上的傷口上。
「刺啦」一聲。
我叫出聲來!
好痛!
火辣辣的,好痛!
廣平侯夫人釵環凌亂,臉上卻露出勝利者的笑容。
我爆發出無窮的體力,把她按在地上,拔下她最鋒利的一支珠釵。
看著她驚恐的臉,我在猶豫。
倒不是猶豫殺不殺,而是猶豫讓溫如言知道我殺了他母親,我該怎麼解釋。
可是環顧四周,又有誰能替我做這件事呢?
片刻之間,我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正朝這邊趕。
我從廣平侯夫人身上下來,毫不猶豫把珠釵捅進自己胸口。
「安安!」
昏迷之前我看見溫如言朝我飛奔。
17
我是被藥氣熏醒的。
胸前的傷口疼得我動不了。
隔著簾帳,我看見溫如言和廣平侯夫人在說話,她在大聲斥責。
不用想就知道。
她會把我對她的殺意一五一十地告訴溫如言。
我不敢賭溫如言選擇相信我還是相信她。
我想,我大約是沒有勝算的。
說到底,我還是要為自己謀劃。
當年離開周家,我的生路在溫如言身上。
而現今,我的死路卻是溫如言。
好在我受了傷,溫如言對我,多少還有些憐惜。
這就夠了,僅僅憑借這殘存的愛意,我依然有把握逃出生天。
我說:「宮里太可怕了,我想去郊外走走。」
他靜靜擁著我:「我陪安安去,我們想去哪里去哪里,想待多久待多久。」
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。
可是不離開他我就活不下去了。
郊外的河邊,我拉著溫如言一直走,將護衛軍甩得遠遠的。
我的少年劍眉星目,立如芝蘭玉樹。
心里一個聲音在說:「殺了他跑掉,從此你就自由了!」
另一個聲音說:「他并沒有背叛你,你這樣做太不道德了。」
前面那個聲音說:「刀尖懸在頭頂,還管什麼道德?」
我右手伸進左袖袋里,摸到了纏在手腕上的匕首。
「溫如言……」我抬頭看他,心中酸澀。
或許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看他了。
他笑著回應我。
「安安的眼睛真好看!還好你沒告訴廣平侯夫人你看得見……我真的害怕,差一點我就沒保護好你!」
我抽匕首的手頓住了。
當初在周家,本想藥死小少爺后攔截溫如言的我失了算,被扔進小少爺的墓穴里。
我算得了自己,算不了別人。
今日也是一樣。
我只是慢了一點點,就被一箭射中胸口,當場掉進湍急的水流里。
原來有殺手藏在高大的林木之后。
入水之前我聽見溫如言撕裂了嗓音喊我,聽見他跟著跳進河里,還聽見廣平侯夫人的尖叫。
我的身體逐漸冰涼。
須臾之間,我就被沖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。
我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。
什麼人都沒有了。
我可能快要死了吧。
我輸了。
廣平侯夫人……
我的母妃因你而死,皇上因你而死,先皇后因你而死,我也終于死在你手上。
18
睜開眼之后,我身處破舊的農家小院。
救了我的農婦遞給我一碗炊飯,操著濃重的口音問我從哪里來。
我活了。
我又活了!
「姐姐,這是哪里?」
「這是石頭村,往西走三十里就是白石鎮,是離京城最近的鎮子哩!」
萬幸!
我竟然逃出京城了!
兜兜轉轉一圈,從周家逃進深山,又從皇宮逃進鄉野。
如今我自由了,終于自由了。
我穿著農婦的衣服,將臉涂黑,去京里錢莊取了自己偷偷存在民間的錢。
我打算找個南方小鎮,度過我平淡又有錢的一生。
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廣平侯夫人還在不斷派兵尋找我。
一個流落在外的前朝公主太讓她恐懼了。
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