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黯沉。
我把豆子提前泡上,準備明天起來煮飯吃。
溫如言在屋里畫圖,教我明天該采什麼藥,臉上才能好得快點。
他忽然說:「我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。」
「什麼樣的日子?」
「就像現在這樣。」他望著窗外的山林,「沒有爭奪,沒有如履薄冰,僅僅是平淡度日。」
我提醒他:「追殺你的弟弟,沒見到你的尸體是不會罷手的。」
「而且,」我抬起自己新傷舊痕遍布的手臂,「我不會一直待在這里的,我要周家死!」
4
在我和溫如言傷勢好了大半之際。
他忽然舉起一封紅色信箋,鄭重其事交給我,求我做他的妻子。
我疑惑。
都說日久生情。
但我和溫如言,其實沒什麼感情而言。
我們兩人都心知肚明。
作為一起從墓穴里爬出來、充滿怨恨、快要死掉的人。
我們充其量也就是并肩作戰互相打氣的戰友。
結親什麼的……我實在難以想象。
況且,我本身是有婚約在身的。
盡管我未婚夫才十二歲,而且已經病死了。
周家人說是我把他克死的。
我問溫如言:「你不怕我克夫嗎?」
他說:「我怕的話,會讓你做我弟媳,而不是親自迎娶你。」
他說服我的理由也很簡單。
他需要藏拙保命,我需要復仇。
我們是對方最好的助力。
我點頭披上嫁衣。
在山川草木、日月星辰的見證下。
我楊清安和他溫如言,結為夫妻。
他馴養了一籠信鴿,日日傳書。
也不知他寫了什麼,數日之后,一位貴公子帶著侍從數十人。
出現在我家門口。
我猜,這意味著溫如言要出山了。
我回房打包行李。
其實我們也沒多少行李,很快我就收拾完了。
一出門,我發現貴公子和他帶的那幫人不見了。
溫如言替我把行李解下來。
「安安,不是他,我們再等等。」
「嗯。」
我點頭,任由他重新將東西鋪排開。
「安安」這個稱呼,總能喚起我一些遙遠又不真實的回憶。
在周家的那些年,從來沒人喚過我名字。
他們一般喊我「死丫頭」「賠錢貨」。
溫如言這樣喚我,讓我有種他真的把我當家人的錯覺。
日月變換,我們在茅草屋等來了第三個人。
荊釵布衣,掩不住她的貴氣逼人。
溫如言和她談了很久。
我猜,這回是真的該收拾東西了。
溫如言扶著貴婦人出來的時候,我已經背著行李在小院等了。
「動作倒快。」貴婦人過來牽我的手,「雖然是個鄉野女子,腦子轉得倒靈活。」
「還有這臉……」她止了話頭,轉而對溫如言說,「你還真是會選人。」
溫如言謙恭點頭:「是我三生有幸,才會遇到安安。」
我總覺得他們話里有話。
可是一無所知的我,并不能堪破所有實情。
我跟溫如言回了京城,他的太子府邸。
這天溫如言在宮里待到月上中天才回來。
他告訴我,三天后舉行宮宴,到時候會正式冊封我為太子妃。
我問出了心里的疑問:
「你若真是太子,為何宮里會同意你娶我做太子妃?」
「還記得帶我們回來的貴婦人嗎?」
他褪去外衣,他掛在衣架上。
「我要等的既不是能保我命的人,也不是輔佐我爭位的人,而是一個能認你做女兒的人。那個人,就是廣平侯夫人。」
我在他身旁坐下。
「我記得你說,你娶我是為了藏拙保命。」
5
「廣平侯夫人之女,」
我分析,「如果我沒聽錯你的意思,她并不是認我做義女,而是真的要我做女兒。」
我盯著他。
「我以為你說的保命,指的是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女人,削弱自己的實力和存在感,來避免弟弟們的暗殺。」
「結果你告訴我,你娶的其實是廣平侯的女兒?」
溫如言面對我永遠有柔善的笑意。
「安安,要保命就一定要站在權力頂端,不向上走就一定會任人宰割。」
他拉住我的手。
「廣平侯是我的人,這點你可以放心。」
我點頭同意。
三天后,我跟著廣平侯夫人在宮宴上露面。
每個見了我的人,皆是一副愕然失色的神情。
我自知,即便我打扮起來是比原先驚艷了不少,可也沒到讓每個人都對我注目觀瞻的程度。
我按下疑惑,并未表露。
只是站在一旁,靜靜聽廣平侯夫人介紹我:
「家里從小送到莊子上休養的女兒……」
「要我說,莊子上風水就是好,平平安安長這麼大,這要放在侯府里,指不定被哪個賤蹄子藥死了呢。」
「我是沒有兒女命,親生女兒早早就去了,安安就是我唯一的嫡親女兒!」
我只管跟著行禮,向達官貴人問好。
其余時間,只是靜靜聽著。
所有人,所有話,所有信息。
有用的,沒用的,我都不放過。
冊封結束后,還真讓我拼湊出了一些宮闈秘聞。
夜半,太子府邸。
我笑著對溫如言說:「你還真是會選人。」
這是廣平侯夫人對他說過的話。
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了。
我長得像極了皇上已故的摯愛,淑貴妃。
溫如言娶我做太子妃,放在皇上眼里,依稀會有種冊封淑貴妃的錯覺。
日后溫如言繼承大統,我為皇后。
相當于給了淑貴妃皇后之位。
那是皇帝做不到的承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