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紅沒辦法,只得把他帶來。
我看向裴青烈,依舊是那張俊朗的臉,只不過面容染上了風霜。
明明已經是一張糙漢臉,可表情卻是懵懂天真,格格不入。
「嫂嫂,不是裝的……英紅自知對不起我,聲音又虛又小。
「哥哥醒來后沒有清醒的記憶,只覺得自己是睡了一覺起來,發現你不在就又吵又鬧,惹了不少亂子……」
「我哥他清醒的時候是混蛋,可他如今這樣,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……」
「而且娘親她也知道了元寶,在家天天哭……」
「嫂嫂,跟我們回去吧。」
裴青烈抱著我的胳膊不撒手,明明困極也不肯閉眼,生怕閉眼之后再睜眼就會失去他失而復得的寶物。
他這樣,我連元寶都抱不成,他被嬤嬤抱在懷里,小嘴癟的,委屈極了。
我看著裴青烈,心緒復雜。
沒想到我失去的愛人又重新出現在我面前,就像是一場夢一樣。
比起驚訝高興,我更多的則是驚慌。
若裴青烈有朝一日又恢復記憶了呢?我能忍受再一次被拋棄的痛苦嗎?這次若帶元寶回去,說不定我連元寶也會失去,到那時我又當如何?
我實在沒有辦法再去相信裴青烈了。
見我神色,英紅知曉我內心想法,嘆了口氣。
「嫂嫂,我知道你心里怨,也恨,心里有諸多顧慮,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,哥哥以為是我們將你藏起來了,幾天不吃不喝,絕食相逼,我……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哥哥死……」
「……況且元寶他也是侯府血脈,他將來要襲爵,要讀書習武,他也快到開蒙的年紀了……」
喉嚨堵著一口氣,吐不出來,咽不下去。
如鯁在喉。
我的眼眶有一些熱。
我恨死了,可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去恨誰。
裴青烈忠心耿耿奮戰沙場英勇負傷,哪里錯了?裴英紅對我仁至義盡,她心系自家哥哥,哪里錯了?
可我呢?我一腔熱血來裴府,滿身傷痕出走,報恩竭盡全力,愛也竭盡全力,想要和兒子一起只安靜過自己的小日子,哪里又錯了?
應該怪命?
更應該怪自己這顆不安分的心。
要是沒愛上就好了,沒有怨恨嗔癡,自然不會有如此多的痛苦。
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。
沙啞,虛弱。
「大夫說什麼時候會恢復正常嗎?」
英紅搖搖頭:「太醫說,可能慢慢就會恢復,可能一輩子都不會……」
我嘆了口氣。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
8
我最終還是跟著裴英紅回去。
不過不住侯府,住蘇府。
我與蘇淮正兒八經結過義,如今也算是探花郎的妹妹,也有自己的家。
裴青烈非要與我在一起,他賴在蘇府不肯走,一通撒潑打滾。
蘇淮很是無語,偏頭問我:「裝的?」
我搖搖頭:「不知道。」
裴侯平定邊疆,這份戰功誰都無法抹去,縱使蘇淮討厭裴青烈,但也得稱他一句英豪。
蘇淮嘆了口氣:「裴青烈受傷這事我略有耳聞,原以為是皮肉傷,卻不想……如君,你回來是不是……」
「不是。」我干凈利落地回道。ŷƶ
正說著,裴青烈湊過來抱住我的胳膊使勁兒在搖:「君君,我們為什麼不回家啊,我想回家。」
他湊到我耳邊悄悄同我咬耳朵:「君君,你哥哥好兇,我有點怕他。」
我心里暗暗發笑,當日他來尋事時,態度桀驁高高在上,只有我們怕他的份兒,如今情況對調,他竟會覺得蘇淮兇。
我執意不回,裴青烈鬧過之后只能妥協。
他黏人得緊,并不能接受元寶的存在,認為元寶會奪走我對他的關心。
若是一切都沒有發生,我定會從懷孕起就開始慢慢教導裴青烈,一起準備如何為人父母,他雖癡傻,但很負責任,定能成為一名好父親。
如今元寶于他來說是猝不及防毫無準備,只能日日委屈巴巴,怨念滿滿地盯著。
我回來第七天,柳宛然到訪。
裴青烈出征,與柳家之事不了了之,這時蘇淮蟾宮折桂,柳家又起了別的心思。
雖說如今裴青烈班師回朝,但受傷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。如今已經不是柳家能挑三揀四的時候,裴家狀況飄忽不定,蘇淮根基未穩兼著又是讀書人,心軟會憐香惜玉,柳家決定最后一搏。
柳宛然身姿如弱柳扶風,看向蘇淮時的眼神嬌弱多情。
「蘇公子……大人……」她溫柔行下一禮。
蘇淮看著她,神色晦暗不明。
在他還是窮書生時,他第一次見與自己訂下婚約的女子,那樣的美麗高貴。
那時他也下定決心,一定要努力讀書,要中榜,要配得上柳小姐,要給她一個好的生活以后成親了,好好地愛重她,呵護她。
可后來……世人逐利,不外乎如是。
「柳小姐登門拜訪有何要事?」
柳宛然輕咬下唇,手腕一翻,掌心躺著一整塊玉佩,裂縫處被工匠用金絲銜接,更顯貴氣。
「蘇大人,當日你帶著半塊玉佩來我家,我有在屏風后偷瞧你,你一身粗布麻衣……」
柳宛然娓娓道來,一切是家族逼迫,一切是世道逼迫,她其實亦心悅于他。
蘇淮認真聽著,到后來不禁笑出聲,問:「那裴侯呢?」
柳宛然怔住了。
「在我入京之前便已聽說柳小姐與裴小侯爺情投意合,當日我拿玉佩上門,是想要交還,成人之美。